「喬丹娜!很美的名字,也很不俗。」他品評道。「我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這是一個家族的傳統名字。」她答話,往蠟燭光圈外踏出幾步。
「我叫溫麥斯,剛才在台下看你跳舞,你跳得實在太美了。」
「謝謝你。」薇妮刻意壓低了嗓音答道。當她看見麥斯眼裡毫無遮掩的讚歎時,只覺得雙膝發軟。跟他單獨相處是件很奇怪的事,尤其是他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曉得如果他看見她的眼睛顏色,就瞞不住他了,所以她才刻意避開光線。
「我帶了酒來,你願意和我共飲一杯嗎?」他走上前去,從口袋中取出一瓶酒和兩隻杯子。
「好。」她輕聲道,示意他走向沙發。蠟燭就放在梳妝台上,麥斯上前擋住光,室內更顯得陰暗。
麥斯倒了一杯酒給她,自己在沙發上坐下來,舉杯碰了碰她的杯子,笑得誠摯而溫暖。「敬加利福尼亞最有才氣的舞者。很多人都把你當作女神一般,我看見的卻是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女人。」
雖然他沒有碰她,蔽妮卻依稀感覺得到他的體溫。當他放下杯子,雙手捧住她的臉時,她並沒有躲開。
「我被你迷住了,丹娜。你知道的,對不對?」
她沒有否認。他們之間根本不需要矯情做作了,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感覺,知道對方的血管中滾著多麼沸騰的熱情。
她看見他把手伸進胸中的袋子,取出一隻皮盒。「送你的,丹娜。我想送你一點能夠配得上你的美麗的東西,請接受我小小的敬意。」
「這是什麼?」她問道,不肯接過盒子。麥斯微笑著打開盒蓋,只見黑天鵝絨的襯底上,躺著一條光華璀璨的鑽石項鏈。
薇妮搖搖頭,推開他的手。「我不能接受這個。你竟以為我會接受嗎?未免太侮辱我了。」
麥斯一臉的困惑。「我不明白,你覺得這塊寶石太小了嗎?可是你並沒有拒絕每晚丟在舞台上的金砂呀!」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我———」
他笑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對不起!我的確侮辱了你,你能原諒我嗎?」
「難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以為我會接受一位男子的禮物。」
他聳聳眉毛。「你是說從沒有人送過你珠寶?我相信你應該享盡全世界男人的榮寵才對。」
薇妮站起來轉過身去。「你誤會了,我不是你說的那種女人。」
她感覺到他也站起來,就在她身後。「不!你才誤會了,丹娜。我無意說你是那一種女人,我只想說你非常迷人而已。也許我大急躁,我先走一步好嗎?」
「你最好再也不要到這裡來。」
他慢慢轉過她的臉面對他,他自己的影子籠罩著她,所以看不清楚她的五官。他真想知道她的長相,不曉得她的眼睛是什麼顏色?不過也許還是不知道的好,他不就是被她的神秘吸引的嗎?這個喬丹娜很奇怪,她喚起了某種類似他對貝薇妮的感覺。當然,這個舞孃不像銀眼兒那麼純潔,但是她可以纖解他對薇妮的部分疼痛。
「我再一次請你原諒我的冒失,我把一切弄糟了。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我會補償一切過失。」他垂下眼簾。「讓我成為你的朋友,丹娜。」
「我……我不能做你的朋友。」
「你結婚了?」
「沒有。」
「那麼告訴我,為什麼不能和我做朋友?」他環視黝暗的室內。突然醒悟。「不!別告訴我。你不想讓我知道你的事,不是嗎?」
「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是誰。」
「如果我不追究這一點,你能讓我再見你嗎?」
薇妮只覺得心思紊亂之極,胃絞成一團。麥斯像是一塊磁石,強烈地吸引她,違反了她所有的理智。「我不知道……那好像不大好。」她遲疑道,千言萬語只想說個是字而已。
他輕聲笑了,滿心雀躍。「放心,我一定會謹守規矩。明晚你表演後,我可以登門拜訪嗎?」
「不!你只能在這裡見我。」
他咯咯笑著。「悉遵吩咐,不過我還是很好奇,說不定你真在別處藏了一個丈夫,否則你為什麼要這麼神秘兮兮的呢?」
這一方斗室裡都是他的輕聲笑語,綿綿密密地環著她。她真有那個衝動,想要撕開面紗,投進他的懷抱。她不在乎他訂婚了,不在乎他有數不清的情婦。從一開始,他就喚醒她心裡一個沉睡的生命,現在它正掙扎著要走出來。
「很晚了,我想你該走了。」她勉強地說。
他隔著面紗捧住她的臉,感覺到她僵了一下,便輕聲道:「不必怕我,小東西。除非你允許,否則我絕不會揭開你的面紗。我尊重你的秘密。」一雙修長的指頭溫柔地拂過她的面頰。
「我現在就走,不過我明晚會再來。晚安喬丹娜。」
當他隔著面紗輕吻她的唇時,薇妮便像掉進萬丈深淵一般。她還不及反應,他已經帶上門出去了。她跌坐在沙發上,愣愣地想著:玩火的人終究會被灼傷嗎?
接下來三個星期,麥斯每晚都來看她表演,然後到後台來看她。他的表現十足紳士風度,言行得宜,可是兩人之間的緊張仍然越來越高。
出乎薇妮意料的是,莎梅對麥斯來訪的事不置一語。她總是很小心,每次都先避出去,免得跟麥斯碰面,被他認出來。
麥斯來的頭幾回,薇妮總是不太安心自然,問題是他不在的時候,她又對他朝思暮想。不久之後,她就開始納悶,為什麼他從不吻她?他不喜歡她嗎?夜復一夜,他們之間的情勢越來越緊張。薇妮心裡有數,事情遲早會來的。
麥斯自從遇到丹娜之後,就沒有再回家過。他曉得自己不對,然而他就是離不開她。這個舞孃的魅力不是他抗拒得了的。他並沒有騙自己說他愛上她,只是他非常非常想要她,想得心都痛了。
幕起後,四周鴉雀無聲,只有舞台上流瀉出從古埃及流傳至今的異國音樂。
喬丹娜蒙著一方銀光閃閃的面紗步上舞台時,麥斯不覺屏氣凝神。她輕輕一縱,在舞台上轉了一個身。觀眾睜大眼睛,崇拜地看著他們的銀色女神輕盈款擺。
一如往常,她掌握了全場觀眾的呼吸。水晶宮擠得水洩不通,可是沒有一個人抱怨。每一個人都被台上的仙姿幻影迷住了。
麥斯除了看舞之外,也看人。他不喜歡他們那種如癡如醉的樣子,他想要一個人佔有喬丹娜。看著眾人,他忍不住會想這其中可有她的愛人。
今晚他要好好跟她談一談,他要把她藏在金屋,供給她一切,然後她就不必再拋頭露面,只許為他獨舞。
丹娜俯伏在地時,一聲聲驚歎又此起彼落。然後她慢慢站起來,銀色的紗衣依依垂落。今晚她是埃及女王,銀衣像第二層肌膚,完美地描繪出她動人的身段。
她的腰肢開始款擺,音樂越來越大聲,節奏越來越快。舞台上只見一縷銀影滿場飛舞,帶著每一個人的心,可是她的身姿依然輕盈如羽翅。在那一刻,沒有一個人不願為她而死。
終於音樂漸歇,丹娜遙遙一個飛吻。便隱身到幕後去,任憑幕前的觀眾采聲震天。
賈泰利看見麥斯擠過人群,曉得他又往後台去了,泰利並不特別喜歡目睹這一幕,他彷彿預見了將來他的小舞孃會心碎神傷。他真希望自己能夠保護她。麥斯雖然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那個人碰到女人的事向來是鐵石心腸,不會拖泥帶水的。
泰利把嘴裡的雪茄吐在地上,用力踏熄了。他何必在乎薇妮呢?她就像他雇的其他女人,是他的一棵搖錢樹罷了。但她不是其他女人,為了某些要命的原因,他關心她的命運。
麥斯把帽子丟在一張空椅子上,單腳踩在凳子上,靜靜地審視丹娜。跟平常一樣,屋裡只點了一根蠟燭,光線很暗,丹娜的臉仍然半隱在面紗後,一方綠色頭巾覆在發上,連頭髮的顏色都看不出來。
「你仍然堅持當個神秘女郎嗎,丹娜?」麥斯挪榆地問道。
「難道直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能守口如瓶?」
薇妮坐在鏡前,背對著麥斯,解開頸間的繫帶,自始至終都避開光線。「你說過你不會追問我的身份。」
他朗聲而笑。「不必擔心,我會遵守諾言。你實在很耐人尋味,也許我知道你是誰之後,就不會這麼著迷了。」
薇妮不覺微微一笑。僅僅是他在這兒,已經夠令她興奮的了。他暖烘烘地想起他給薇妮的吻,然而那是甜蜜溫柔的滋味,不曉得他給喬丹娜的又是如何的吻。
「萬一你發現我只是一個可親的家庭主婦,有一個丈夫、六個小孩,你會做何感想?」她椰榆道。
他慢慢走向她,雙手落在她肩上。黑眼與她在鏡中相遇。她的面容隱在暗影中,只是一張深不可測的黑色面具。「丹娜,我不在乎你走出那扇門外是什麼身份。只要你在這間房裡,就是一個迷人的神秘女郎。我想我不必再強調——」他頓了一下。「我有多喜歡跟你在一起了吧?我希望能多認識你一些,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