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冷靜!」阿亮驚道。
沒錯,那正是第一天來到傳清高中的冷靜,沒有人告訴她樓頂是個禁地,所以她就這樣不請自來了。
她的臉色有點發白,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熱壞了!討厭夏天、不習慣陽光的她,來到這地方讓她水土不服,一點也吃不下午飯。原以為到樓頂上可以吹吹海風,沒想到卻碰見這些不良少年。
「哈!這下可好!」勇仔摩拳擦掌的,一個大步走到她面前說:「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怪不得我!」
冷靜眼中仍是一片寂然,但她看見了那片蔚藍的海,這是她來到這後,第一次覺得恆春很好。海風吹來,鹹味裡帶著濕氣,她的精神猛然清醒。
其實美女在前,勇仔只是口中說說,也捨不得教訓她,反而伸出手說:
「要不要跟我們玩玩?」
就在他的手快碰到她下顎時,她猛然揮開了他,看著他的眼神彷彿當他是最污穢的東西。
「夠辣哦!」張進忠他們一夥人看了都愣了一下。「勇仔,你罩不住人家啦!」
勇仔聽了更是火大。「你屌什麼屌?看老子怎麼修理你!」說著,他就一巴掌揮出去,將冷靜打倒在地。
「哼哼!怕了吧?」勇仔哼聲道。
只可惜,勇仔的得意沒有持續太久,他才說完,便立刻被人從後面提起,舉到空中再狠狠摔到牆上,撞得他頭暈腦脹,牙齒像是掉了幾顆,口中滿是血。
打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被稱為大哥的男孩。
阿亮看得一臉莫名其妙。「大哥!你怎麼……」
大家都不明白原因,大哥巡視了眾人一眼,慢條斯理地說:
「咱們白沙幫創立的時候,宗旨就只是談論女人、調戲女人,什麼時候多加了毆打女人?」
儘管他的語調平常,卻潛藏著不可忽視的威嚴,嚇得大夥兒不敢回應。
「我們錯了!請大哥處罰!」蘇奇康第一個說道,其它兄弟也都低下頭去。
他沒說什麼,只哼了一聲,先走近冷靜,伸手要扶起她。
「我是方可烈,代我的弟兄向你道歉。」
低著頭的冷靜這時抬起臉龐。她的嘴角流下一滴血絲,但眉頭皺也不皺一下,只是咬著下唇,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來。
對於他伸出的手,她視若無睹,反而說:
「不用你管,我不想欠你人情。」
一看到她,方可烈整個人都受到了震撼!
剛才聽兄弟們在談論她時,只覺得他們太誇大了,女人就是女人,沒什麼可說的。
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見到冷靜。她眼中的淡然讓他詫異,表情的堅強讓他敬佩,瞧她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卻有一顆如此高傲的心,他心中產生濃烈而奇特的憐借───原來,一見鍾情真的會發生。
「喂!你連我們大哥的好意都不接受,你什麼意思?」張進忠咆哮道,其它人看不過去,也跟著叫罵起來。
方可烈只是一揮手,大夥兒就靜了下來。「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嗎?」
「不敢!」張進忠連忙退後一步。
「傳令下去,以後不准任何人碰她!」看著冷靜的容顏,他心裡有某種決定正在成形。
「咦!?大哥,你在想什麼啊!?」阿亮簡直不敢相信他聽到的命令。
他沒轉過頭去,仍是直直凝視著冷靜,而她也不畏懼地回視。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我們都聽到了,一切聽大哥的命令!」蘇奇康連忙道。
冷靜對此仍是無動於衷,「哼」了一聲便要離開,看著眾人的眼光仍是漠然和輕蔑。
方可烈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目送著她離開,心中卻已經明白,從此冷靜將會介入他的生命,並且改變一切……
* * *
清晨六點,天已大白。
冷靜撐著一把陽傘走在街上;來往的行人和車輛很少,四周顯得格外安寧。
其實,從爺爺奶奶家走到學校的路程只要十分鐘,她不需要這麼早去上學。但是昨天七點半的陽光烈得讓她頭昏不已,每走一步對她都是強烈的折磨,而六點的陽光比較溫和,她尚可接受,因此寧可提早出門上學。
走著走著,她轉進一條小巷子,突然聽見遠遠傳來哀嚎和嘶吼的聲音,不用多猜,一定是有人在前面打群架了。這熱帶的氣氛,似乎使得年輕人特別容易躁動,她才來沒兩天,就看過不只一場毆鬥了。
她停下腳步,心裡猶疑是否該繼續往前走,因為到學校的路只有這一條,她現在等於是進退兩難了。
等了約五分鐘,那激烈的聲音終於消失,一陣腳步奔跑聲漸行漸遠。冷靜心想,現在應該可以往前走了,便踏出無聲的腳步前進。
沒想到,再次轉彎時,她卻踢到一個人的腦袋。
「是你!」她瞪大了眼睛,躺在地上說話的人竟是方可烈!
冷靜呆了一下,想起昨天中午,那些人不是叫他大哥嗎?怎麼現在他卻全身掛綵,橫躺在這清晨的街頭呢?
方可烈似乎看出了她的詫異,苦笑道:
「讓你看到我倒霉的一次,誰教我夜遊不歸,突然碰上一夥對手,雖然勉強打跑了他們,自己卻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她不知該說什麼,眼光只是放在他那些傷口上,心中說不出是怎樣的感受。此時,他的頭髮亂亂的,雖遮住了濃密的眉毛,眼神卻還是那樣凌厲。冷靜第一次碰到可以和她相抗衡的眼睛。
「你現在可以幸災樂禍啦!」他揚起嘴角自嘲,眼中突然流露出促狹的味道。
「哇!這個視野真好,就算這樣死掉也值得。」
「啊!?」冷靜這才發現他躺著往上看,可以輕易看到自己裙內的風光。她連忙退了兩步說:「無恥!」
方可烈卻不當一回事,仍嬉皮笑臉地說:
「第一次看到你有表情的樣子,還真不容易呢!」
冷靜決定不去理會他,轉過身想往學校走,但一個莫名的衝動,卻讓她又轉過身,逕往祖父家的方向跑了過去。
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她自己也不曉得……
* * *
奇怪,她是嚇壞了嗎?怎麼不去上學,又跑回家了呢?
方可烈笑著搖搖頭,忍不住回想她晶瑩澄澈的大眼,還有她裙子裡雪白的肌膚,那讓他幾乎忘了全身疼痛的感覺。
昨天才叫兄弟們不得調戲女孩子,今天他自己就犯了戒,真是的!
但面對那樣特殊的女孩,他卻難以把持自己……
方可烈就這樣躺了五、六分鐘,一陣跑步聲又傳來,他睜開眼一看,竟然又是她--冷靜!
可能是由於跑步的關係,她白皙的臉頰上有了紅暈,顯得較有生氣,也更為可愛了一點。
「你來做什麼?」方可烈很疑惑。不會是落阱下石吧?
她不回答,只是蹲到他身邊,打開手中拿的一個小鐵箱,取出雙氧水、優碘、藥膏、棉花棒和紗布。
方可烈看她拿來的東西,大概瞭解她要做什麼了,於是勉強自己坐起來面對她,卻還是不敢置信地盯著她。
冷靜看來也不太自在,極力迴避開他的注視,只是專心地替他擦藥。她用棉花棒沾了雙氧水,很輕、很小心地擦過傷口,像是怕會弄疼了他。消毒過後,擦上優碘和藥膏,又仔細地纏上紗布,就像個專業護土般。
方可烈靜靜地任她擺佈,視線一刻也離不開她。他心底有種奇妙的感受,好像什麼堅硬的東西正在融化了,讓他心悸不已……
最後,紗布用完了,他手臂上最後一個傷口卻還沒包好,冷靜咬咬下唇,便從書包裡拿出一條手帕,直接替他包紮起來。
那手帕有著淡藍色的小碎花紋!方可烈身為白沙幫的大哥,用上這樣女性化的手帕,顯得有點不倫不類,但是他卻覺得適合極了!
做完了這些事,冷靜收拾好東西,看著他卻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方可烈也是一樣,只能楞楞地盯著她。
在她冷淡的臉上,這時多了一些脆弱和羞怯,看起來讓人無比憐愛。在她靠近他時,有股清幽的香味透進了他的心脾,而滑溜的長髮散在肩膀,他的手不覺癢了起來,幾乎忍不住想要撫摸她。
他微啟雙唇,想要說點什麼來打破這分沉默。
但她一看出來,立刻反應道:「閉嘴。」
身為大哥,方可烈向來都是叫人家閉嘴的,這還是第一次讓人叫他閉嘴呢!看她倔強的模樣,他居然就真的不說話了。
這情況讓他自己覺得好笑起來,對她露出毫無防備的微笑。
冷靜倒是因此感到詫異了,無法實信地看著他。
是了!他對自己說,她就是他想要的人,他絕對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這女孩……多麼奇特而美妙的組合,他非要不可!
兩人靜默著,打破了這分沉寂的,是隔壁巷子傳來一段對話:
「阿亮,今天要不要蹺課去吃萬巒豬腳?」
「你再吃哦,自己就先變成豬了!」
冷靜聽出那是阿亮和勇仔的聲音,連忙拿了東西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向學校跑去。做了那麼丟人的事,她可不敢面對他們的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