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昏迷前彷彿聽見他如是說。
·································「水笙!」一進房間,石湛天立刻眼尖看見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影,他大跨步急急趨前,壓根兒沒注意到房裡還有人。「請留步。」一位白衣男子坐在水笙的床榻邊,一手舉著掌心雷正對著他,拋給他一個懶洋洋的斜眸。石湛天定在原地,眼眸迸出一道精光,瞬間又沉斂為面無表情。
「把我的妻子還給我。」他開門見山的說。
白衣男子微微挑起眉。
嘖!有求於人還敢如此囂張,他倒要看看眼前這跋扈張狂的男人有何本事從他手中奪回方水笙。「人是我所救,自然她的命歸我所有。」他邪佞狂妄的一笑。
聽風在一旁睜大眼,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恐錯過這難得一場王見王的好戲。「說吧,你有什麼條件我全數答應。」石湛天在兩人眼對眼的凝峙中率先打破沉默。哦喔,不好吧!這麼快就攤牌了,完全不像是在日本商界向來叱陣風雲,以犀利沉穩著稱的石湛天。白衣男子斜臥在躺椅中,一手托腮,另一手以駕輕就熟的姿態甩弄掌心雷。「我這個人一向憎恨不勞而獲,任何人想從我身邊取走任何東西都得先付出代價。」「我說過條件任由你開。」石湛天二話不說,他難掩狂喜的目光全投注在水笙身上,眷戀地盯著她隨著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暗暗吐出一陣釋然。感謝上帝呵!唷!這麼大方?白衣男子難掩悻悻。「如果說我要你的井上集團呢?」
「把契約擬好,我立刻簽約轉讓。」石湛天連轉頭回話的澧貌也省了,眸光始終離不開床上的人兒。太輕易了吧?嘖,不好玩,就不相信他無法撼動這男人分毫。
他俯下身,徐徐地伸手把弄水笙頓邊的一給髮絲,眼角瞧見石湛天突然渾身緊繃、雙手握拳的模樣。果然!白衣男子垂眼掩飾眸中飛舞的笑意,縱使金剛不壞、百毒不侵,這男人也還是有一致命死穴。「如果我要以命易命呢?」他執意要知道石湛天的底線。
石湛天額際一抹青筋急促的跳動,半掩眸子斂去眼中的思緒。他企圖在腦海中搜尋這男人的身份,過一會兒不得不放棄。這一身極盡惡華酷麗的男人,其心思不同於平凡人,也因此不能用一般尋常邏輯去判定他的行為,必須小心應對。「你要我的命?可以,條件是你得讓我先把人帶回去。」這男人渾身充滿致命的吸引力,是一種會讓許多女人不顧一切投入的危險氣質,他不要水笙成為他狩獵名冊上的下一個獵物,這男人……還是離得越遠越好。拋給石湛天莫測高深的一眼,白衣男子緩緩笑了。「誰知道你是否會言而無信?萬一到時你翻臉不認帳,那我不就虧大了……不,這交易太冒險……」他像是陷入了沉思。一會兒後,他下巴朝吧檯的方向微微一努,彈了彈指頭。聽風立刻銜命端來了一杯八分滿的液體。「喝了它我便放人。」他承諾。
石湛天二話不說接過欲飲。
「你不怕我在其中下毒?」白衣男子打斷他。
石湛天冷冷一笑,「若真要殺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你手中的槍隨便一發子彈就可以解決我的性命,不是嗎?」他仰頭一口飲盡。「好極了,先前我也讓這位標緻的姑娘飲下相同的東西,所以你大可放心,」他睇睨邪笑,「就算我在其中下了毒,你與她還是可以做一對同命鴛鴦。」石湛天的意識開始昏沉,「你讓她喝了什麼?」
白衣男子哼笑一聲,「嘖嘖,你不先擔心自己,反倒是替她操起心來……」他打住,看著搖搖欲墜的石湛天,「看來藥效發生了。」石湛天發現自己越來越難專注,他的神智漸漸渙散,身體發出昏昏欲睡的訊號,他甩了甩頭,試圖找回一些清醒。「別白費力氣了,趁著你還有些許清醒,讓我把遊戲規則告訴你。如果你能在十分鐘之內把人弄走,這女孩就歸還給你,如果不能……抱歉,這女孩就由我接收了。」光是支撐自己別昏迷過去就幾乎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石湛天半跪了下去,極力撐著。這該死的男人,究竟讓他吞了什麼鬼玩意?!他知道這男人玩真的,若十分鐘之內他無法帶走水笙,以這男人深沉難測的心思,只怕任他有通天的本領也難在一時之間尋回水笙。不能倒!眼角餘光瞧見了先前的玻璃杯,他用力將之摔向白色大理石地板,拿起了其中最大的碎片狠狠地朝自己的大腿刺進,鮮紅的血當場如湧泉迸出,濺了一地。聽風當場怔住。這男人未免太極端了吧?
疼痛帶來了短暫清醒,石湛天負傷徐徐地朝睡美人走去,以無盡的溫柔將她自床榻上抱起。傷口依舊疼得厲害,但無依倉皇的心在重新擁她人懷的瞬間備嘗甘美。
水笙呵,你可害苦我了……他埋首於她柔軟的頸肩,眷戀的摩掌,吸取她肌膚散發的芳馥。白衣男子帶著複雜的心思看著這一幕,他發現自己竟然嫉妒眼前這個男人!是的,嫉妒。他們兩人的幸福唾手可得,即使兩個人未必知悉,但他們倆的確深深埋藏在對方的心裡,只要跨過一步,幸福可期。「不說再見?」他笑著問,將石湛天的迫不及待看在眼裡。
「相見不如不見。」石湛天頭也不回地一步步緩慢踏出這座豪宅,他身後留下一滴滴鮮紅血跡,映在白色的大理石上更是怵目驚心。大屋寂靜了好一陣子。
「少主,您究竟讓他喝下了什麼玩意?」聽風實在忍不住好奇心。
「沒什麼,不過是一些鎮靜劑罷了。」白衣男子維持他的躺姿,動也不動。瞧一地的血,石湛天為了奪回方水笙還真是犧牲夠大。「多少劑量?」
白衣男子斜睨了他一眼,這聽風什麼都好,就好奇心重了些,看在今天心情不錯的份上,他倒是不介意回答。「不多,足以讓一隻大熊在五分鐘之內倒下並且大睡三天。」「夜魅修羅」搜集情報的功夫一流,又擁有最精湛的醫術,生化天才的他發明的藥品和毒物一樣多,下回遇見他,得好好嘲笑一番,誰要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自製藥劑這麼輕易被人破了功。聽風瞠目結舌,呆愣當場。少主……真是個嗜血的恐怖分子!
白衣男子不再理會聽風大驚小怪的神情,他端起了杯子,漫不經心地端凝著琥珀色的液體。他曾經對方水笙起了掠奪之心,但那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終究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再怎麼相像的容貌還是取代不了他心坎上的人影。
不是她,不是她呀,我那來自地獄的情人呵。
·································石湛天帶著傷,眷戀的守護在水笙身邊終夜,即使在醫師為他整洽傷口時,他都堅持不肯離去。這種無名的恐懼說來荒唐可笑,卻很真實,真實到他連眨眼都捨不得,唯恐她就這麼再一次從眼前消失。水笙一夜狂亂昏沉的囈語告訴了他全部的事實,他這才知道,原來他錯恨了她這麼多年……不,那並不是恨,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情感,也許因為深重到連自己都無法坦然面對,於是說服自己恨她要來得容易多了。然而,卸下了偽裝的恨意,他空虛的心還剩下什麼?
一時之間,竟只有深深的茫然。
沒有了復仇的藉口的同時,他也失去了禁錮的理由,難道鼓放人嗎?讓水笙再次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絕不!他的拳頭不自覺的緊握。這個念頭光是想就已經讓他心痛得受不了,更遑論是實行。九年,他花了生命裡整整九年的時間全心全意去恨水笙,復仇早已成為血液裡根深柢固的信仰。然而,在失去了這完美的藉口之後,他終於看清楚自己的心。原來他之所以像變了一個人,完全是因為失去了水笙的愛後深陷入徬徨、著魔的受傷的心所做的反撲。凌虐她、禁錮她、打擊地、傷害她,這一切的一切全因為他愛她。
呵,終於承認了。他的嘴角輕扯,全是濃濃苦澀的自嘲。
他曾經用盡狂野而獰厲的姿態所掩藏,但事實終於還是如火山爆發出來。他愛她,傾他一生直至這有限的生命結束,直至世界終結之日都不會改變。他無意識地撫摸項鏈上的銅戒。恨?他漾起一個無聲的笑,潛意識的行為早把自己的心意表露無遺。「湛天……湛天……」榻上的水笙突然睜開因高燒而分外明亮的眼,像個孩子似不安的哭喊。「噓!」他立即價身安撫。「別怕,我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