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伍叔!」任京儀瞪他,他立刻舉起雙手。
「別瞪!」他笑道,「全天下也只有你敢瞪我了,流星那小妮子至少還會向我撒點嬌,你怎麼老是凶我?」
任京儀面容緩和下來,嘴角揚起,「流星姊到底要和蕭大哥結婚了沒有?」
伍漢的乾女兒是一個頑童般的奇女子,身為密探,卻和一個扒手警察湊成了一對,而這問題是任京儀每次碰上那兩人必問的,他們的婚禮簡直等死大夥了!
「我看還早得很。」伍漢搖頭,「流星還沒氣完那個驚喜訂婚的安排,說什麼居然沒有早一點看出大夥搞的鬼,自尊心受創太深!」說著,嘴角輕輕往上揚。
蕭雨追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小流星,也真費了好些心神,連訂個婚都是半哄半騙才搞出來的。
「哼,讓她等吧!」任京儀也笑了,「看他們兩個熱情如火的樣子,一天不知道上幾次,再怎麼避孕也會蹦出一個來,到時還怕沒有一個帶球婚禮?」
「京儀!」伍漢笑斥,「女孩子談這事,還是含蓄一點的好。」
「含蓄?我?」任京儀冷嗤一聲,立刻又正起面容,「伍叔,別想繞圈子,那人到底是何方鬼怪?」
伍漢歎了一口氣,這女娃不過十八歲,怎麼如此機靈?又怎麼如此世故?
要不是出生後不久母親就病逝,十歲又見到父親因公殉職,她也不會鐵了心要追隨父親的遺志,踏進秘密警局,成為伍漢手下最年輕的便衣警員。
這是命運,還是固執?
其實,這個單位沒有正規的編制和紀錄,不在正式的警方統轄之下,而是直接向最高權力的幾個軍警決策人物負責。
他們的任務,常是警方無法以正常管道解決的棘手怪案,需要非常人物以非常手段解決。
而任京儀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是非常人物。
「那個人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伍漢謹慎地說。
任京儀眼睛亮了起來,果然不簡單,她沒有看走眼。「我們的人?」
「那倒不是。我們除了自己人以外,也常用到外面一些獨行俠般的人物,或者該說,我們偶爾和一些亦正亦邪的角色有合作關係,有點像線民,但不限於為我們提供情報而已。」
「我懂了,就是為我們臥底。」
「問題是,他們完全是自主的,所以也不算為我們臥底,他們自有己身利益的考量,順便為我們行事罷了。」
「為錢?」任京儀微瞇起眼。
「多半不是,那種人根本不用擔心錢財,通常是因為和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才在某種程度上合作,完事以後兩不相欠,形同陌路。」
「獨行俠。」她低喃著,咀嚼著這三個字,「那他跟蹤我,有什麼企圖?」
「我懷疑那種人會想與我們為敵,外頭更強的敵人多的是,我們既沒錢又沒名,政府不承認我們的存在,也不會替我們撐腰,除非是要報仇,不然找我們麻煩太無聊。」
「你到底知道這人多少,告訴我!」她堅持。
「你確定你真要知道?」伍漢凝望著她的目光,似乎有所算計。
「你擔心我大嘴巴壞事?」她全身硬邦邦地反問。
「那倒不是,」伍漢嘴角一勾,「但你的直覺反應是該離這人遠遠的,且越遠越好——你不覺得,應該聽從自己的本能?」 任京儀抿緊唇,心中有著空前的掙扎,為什麼自己會猶豫不決?
若不對那人一笑置之,就該查個水落石出,質問那人為何跟蹤她、為何多管閒事。
這樣扭扭捏捏的,根本不像她!她到底想怎麼樣?
為什麼自己也沒個答案?
「告訴我那人的事,」她終於決定,「要怎麼辦再說。如果他再跟蹤我,至少我也有個底。」
「好吧。」伍漢指指電腦,「我給你一個代號,你要怎麼查隨你,我們有的都入檔了。我相信你不會比任何人知道得少,畢竟,你比中心裡任何一個駭客都
* * *
天底下再也沒有比一個惱人的謎,更教人心神下定。
就像一隻揮之不去的蒼蠅,嗡嗡地不時在身旁盤旋,真要繞著圈子沒命追打,不免可笑,但任其來來去去地在四周挑釁,又著實教人心煩氣躁。
她走的這條險路,憑的就是一顆冷靜的頭腦,有著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強大自制力,才能順應萬變,承受巨大的壓力。如果必要,有時得面對致命的危險。
隨隨便便一個男人,憑什麼讓她思忖終日?
真他媽的!
「京儀?」
她抬頭一看,是龐依菱,手上抱著書跟隨她走出教室。
「有事?」
把心事推到一邊,輕鬆地俯視龐依菱靦腆的面容。任京儀比班上所有人都高,這也是她的魅力之一,她特意將腳步放小,配合身旁秀氣的女孩。
「呃,我是想……請你幫我們合唱團拍海報。」龐依菱一向辯才無礙,但碰上任京儀英氣逼人的明眸,就結巴了起來。「我是說,不是要你攝影,是……請你當海報上的主角。」
「我?」任京儀有趣地挑眉,「但我不是合唱團的啊!」
「我……我們知道,只是覺得拍一個戲劇性強一點的海報,公演時會比較引人注意。」龐依菱紅著臉解釋。「我們的構想是,大家穿著禮服,你在中間,手拿一朵玫瑰,而我們圍著你唱歌。我們覺得……這樣看起來會很吸引人。」
任京儀笑了,率性的笑聲引得走廊上許多人轉頭,這一轉首就被釘住腳步,癡癡望向任京儀。
「我猜,是要我穿燕尾服。」
「就……像你平常一樣穿褲裝,其實……西裝也可以,隨你。也有人建議,你乾脆扮成王子或海盜更好。」龐依菱臉更紅了。
任京儀停下腳步,雙手隨意插入褲袋中。
「青風」是采便衣政策,她今天的黑色牛仔褲,配的又是長袖黑衫,倒不是配合伍叔他們的打扮,而是她習慣了,這樣的裝束,無論何時行動都不會太惹人注目,在夜間又更為方便,省得再換過。
「海盜聽起來倒不錯,」她邪邪地微笑,「只可惜海報上不能學海盜打赤膊!」 龐依菱雙頰簡直像紅透的番茄,害羞地低下頭去。任京儀輕笑著用食指支起她的下巴,審視那兩朵紅雲。
「你的信寫得很好,」任京儀收起笑容,眼神認真起來,「但對於感情的事,連我自己都處在一團迷霧,你懂我的意思嗎?」她低語,只讓龐依菱聽到。
龐依菱深吸一口氣,點點頭,下顎隨之擦過任京儀的指尖,使兩朵紅雲又更深了。
「我……我沒有要纏著你的意思,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感覺。而海報的事,大家都想到你,根本不用我來提。」龐依菱有些無助地解釋。
「我知道。」任京儀漾出魅人的微笑,收回手插回褲袋。「那麼,你不會怪我?」
龐依菱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明白任京儀問的是什麼。如果對像不是任京儀,她也許永遠是自信又驕傲,被眾人所仰慕;但現在她為任京儀心動,只是個陷落愛戀中的平凡女孩。
「我不會的。」她低喃,「京儀,你不知道,大家這樣……暗戀你,雖然很傻氣,其實……我們都覺得滿幸福的。」她遲疑地從眼睫下方偷覷著任京儀,「我這樣說,會不會很奇怪?」
「不,不奇怪。」
任京儀執起她的小手,在掌中研究了一會,看來十足的女性化,沒有她的手指修長,更沒有像她那樣,佈滿傷疤和老繭。
這就是自己和一般女孩的差別吧?
心境上相異,外在也大不相同,難怪連男生都辨認不清她的性別。
她長歎一聲,握住手中的柔荑,對龐依菱的輕顫溫柔地微笑。
「你是一個可愛的女孩,龐依菱,我會珍藏那封信的。海報的事,沒問題。」
* * *
跟隨在三名男子身後,任京儀輕巧地閃進一片漆黑的屋子,手上握著小巧的機械裝置,無聲地閃著黃光。
「沒有竊聽器。」她快速地檢查四壁和陳設。「也沒有隱藏式攝影機。」
「很好。」
高驥明立刻動手裝上他們自己的竊聽器,一個裝在窗簾布的內裡夾層中,一個裝在垃圾桶的底部。
至於電話裡,因為是對方第一個會檢查的地方,所以特意避開。
任京儀帶著黑色手套的雙手,輕巧地尋找任何蛛絲馬跡,但這房間太過整潔,就像是天天請人來清潔似的,有如實驗室般一塵不染。
光這一點就非常可疑。
這是富商王應德的宅第,他明明日夜出入這裡,他們趁他南下出差進來佈局,卻覺得跨進了一個早就安排好的戲台,怎麼看都不對勁。
「小馬哥,我覺得王應德知道我們會來。」
「怎麼說?」
高驥明警覺地轉頭看她,其他兩名男子也停下搜索的動作。
她的雙眼下斷在室中巡梭,想具體地抓出那種奇異的不安,可一時卻理不出個頭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