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石景霆捏緊拳頭,面色難看得嚇人,穆采伶卻絲毫不畏懼的抬起下巴說:
「算我枉做小人,待會兒你被甩活該!」說完後「哼」地一聲,就逕自走回鋼琴酒吧了。
留下獨處的兩人。
穆采伶剛才……說的是真的嗎?那所有的一切——
「你根本不用理她說了什麼!」石景霆雖然不知道她們剛才說了什麼,但口氣仍是冷硬。
安雲雅思索著穆采伶剛才所說的話,在內心慢慢拼湊著答案。看著他的側臉,她愈想心跳的愈快,可卻又有一絲遲疑——若是她又搞錯了呢?
剛剛被拒絕的難堪猶在空氣中,她還沒那麼快就能重建信心。
她的沉默卻令石景霆愈來愈煩躁。
他剛才好不容易才凝聚了所有的力量去拒絕她的同情,不讓自己變得可悲,到最後連半點自尊都不剩,但該死的穆采伶卻又喚回了她!他已經沒有自信能夠拒絕她第二次了。
再次見到她時是在鋼琴酒吧,他幾乎是一進門就發現了她——
雖然她穿著打扮跟髮型都變了,但他仍是一眼就認出了她,胸口瞬間滿漲的情感洶湧得令他吃驚——在此之前,心如止水多年的他幾乎要忘了,自己也是個有情感的人。
而他也是那時才發現,他從未遺忘過那分最初的感情。只是被拒絕的無奈,迫得他不得不暫時埋葬。其實他的心一直未死。
他對她的悸動,從未變過。
一直貪婪的吞噬著她身影的他,當然不會漏過當她發現自己後,那副極欲閃躲的模樣。
我討厭你!這世上最討厭的人就是你——深刻在腦海的記憶猛然把他擊退,他那晚幾乎是倉皇而逃地離開了鋼琴酒吧。
他又在做什麼夢呢?石景霆嘲笑著自己。
他對她的情感多年不變,她對他的厭惡難道就會改變了嗎?他不變的情感霎時可悲得讓他無法控制的發笑。
當晚察覺他狀況實在不對勁的穆采伶,隔天強迫他到陽明山喝茶一聚,卻沒想到又會碰上安雲雅。
他本來應該趕緊離她遠遠的,才不會更惹人嫌,可是……她在哭啊!哭得那麼傷心,哭得他理智盡失,等到一回神時,他已經在敲她的車窗。
在半途她說了「對不起」,他很自然的知道她指的是什麼,那番話是糾纏兩人多年的心結。但她真原諒他了嗎?他卻不敢確定。
那晚送她回去時他還糟透的對她發了脾氣,就在他快自暴自棄時,一個月後,看夠他失常演出的穆采伶才笑著說他還有希望。
穆采伶說在陽明山上時,她做了小小的「測試」,還信誓旦旦地說安雲雅動搖了。她對他——並非完全無心。
真的嗎?一線希望卻讓他的心燃起燎原大火,雖知不可僅憑單方說詞就那麼快做出情感,但他沒有出口的心情早已盲目失控。他花了一個半月的時間找遍台北縣市的各大小會計事務所,才找到她任職的公司。
他重蹈覆轍的——又跟蹤了她。
不愛出門的她,讓他找不出機會接近,直到她後來被同事拖去酒吧,他才有機會再「巧遇」她。
原本以為有機會的,卻終歸是幻想。他才又接近她,她卻像是學取了教圳般,很快又吐露他心中一直恐懼的事實——
你讓我覺得噁心!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以後也不會改變——
心要撕裂多少次才不會再有痛覺?
九年前那種空洞的感覺又回來了。他極力抗拒,想從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爬出,連要維持正常生活都教他快難以負荷了,但一個月後她又出現了,帶著極誘人的餌,足以粉碎他最後一滴尊嚴的話——請當她的朋友。
「你為什麼還要出現?!」他失控他吼著:「你不是不想要我去纏你嗎?那你最好離我遠遠的,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你為什麼……連朋友都不想跟我做?」安雲雅好不容易凝聚起勇氣問。
「因為我不稀罕多你這個朋友!」
他惡聲惡氣的朝她吼,卻看到她臉色倏地刷白。他驀地繃緊了下巴,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像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最後,他低下頭去,洩憤似的踢著地磚,用著忿恨摻雜著挫敗的聲音說:
「我不是那麼偉大的男人!跟心愛的女人當不成情人可以做朋友,對你來說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同情,對我來說卻是萬劫不復的開始……」
「心愛的女人?」她的聲音像是驚訝。
「知道了就離我遠一點!」他自暴自棄的背轉過身去低吼:「我不能滿足於只當你的朋友,要是又接近你,我一定又會給你壓力!一切的一切又會像以前一樣輪迴,而你只會更加的討厭我,並且開始後悔起你今日的仁慈——」
他聲音戛止,因為背上突然靠近的溫暖。
她由後抱住了他。
「你在做什麼?」石景霆全身僵硬如石,連聲音也平板如尺。
「你覺得我在做什麼?」她熱辣辣的臉頰貼上他的背心問,感覺他身體微微顫抖,她更用力摟住他。
「不要給我期望……如果是同情的話……」他連聲音都開始顫抖。
「不是同情。」她閉上眼說,耳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不是同情,那會是什麼?
她感覺他高大的身於動搖得更厲害了,幾乎像是被狂風吹襲的大樹般,無法控制的顫動不已。
她突然覺得一陣鼻酸。這些年來她對他做了什麼?
居然,用那麼殘忍的言語否決掉他!她連他剛才偽裝出來的冷漠都覺得難受了,更何況是真正的惡言相向?她仍能記得他那時臉上空洞的神情,心臟猛地一揪,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掉了下來,更加抱緊了他。
經過多年之後,更加成熟的她,終於能夠回應他的感情了。
「對不起,我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第九章
兩心相屬是什麼滋味?
是對視的脈脈無語,萬般滋味在心頭,說不出,道不盡,一時也難以開口。一確定了彼此的情感,急著讓兩人獨處的石景霆,拉著她就走——
「要去哪裡?」安雲雅問。
「我家。」石景霆緊緊握著她的手,幾乎是著急地說。那是他的地盤,也是他惟一放心的地方——彷彿把她帶到那裡,她就再也不會跑掉似的。
「你家?」安雲雅聽了又好笑又驚訝。他表現出來的模樣,簡直就像要把珍貴的食物趕緊藏到自己地盤上的大型犬一般。
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她緊緊回握住他的大手。
石景霆慢慢地回過頭來——黑眼裡有著激動與難得的柔情。
他等這一刻等了多久了!
等了多久才能這麼握著她的手,而不令她抗拒?他原以為這是不可能的夢想……但,她現在就在他眼前,觸手可及的地方,甚至還回應了他的情感。
他忍不住的把她更拉近自己,以舒解自己想要接近她的渴望。凝視著她的眼,好久好久,他才敢把手移上她的臉,輕輕撫觸,看著她的臉慢慢轉紅,知道緊張的不只自己一人,他忍不住俯下身……
「你這個渾賬!」
突然從斜裡衝出一個男人,上前拉住石景霆,不分青紅皂白就給了他一拳。男人額暴青筋、緊握雙拳的激動大吼:
「石景霆——你當初答應了我什麼?!你居然還敢碰其他女人!」
石景霆一穩住身子,馬上去檢視被衝力撞到一旁的安雲雅,她小臉充滿著驚愕。剛才難得的溫柔氣氛被破壞殆盡,石景霆臉色馬上沉了下來,當那人再度攻擊過來時,他便毫不客氣的用運動員的腳反擊。
看來絲毫沒有運動神經的男人被踹到了牆上,卻毫不畏懼的持續怒吼:
「你把采伶當成什麼了?!她拒絕了所有的人,只願跟你在一起,你居然敢這樣踏蹋她!不但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還這麼明目張膽的在她看得到的地方——」
男人又衝了過來,石景霆側身閃過,手肘落下,給了他背部一擊。
「夠了!別打了。」安雲雅趕緊閃身擋在男人面前,不忍心看一面倒的局勢。
這動作卻讓石景霆瞇起了眼。
「你為什麼保護這男人?」
「他看來是誤會了什麼,解釋清楚就好了,你何必下那麼重的手?他不是你朋友嗎?」
「我根本不認識他。」
「可是他剛才叫你的名字……」
「他說謊!」男人又激動的大吼:「我跟他大學四年的同學,他只會在采伶面前才滿口漂亮的謊話,其他人一概不理——他騙你說他不認識我,那你一定也還不知道他早就跟別的女人在交往的事吧?!」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石景霆動了真怒。膽敢在安雲雅面前瘋言瘋語!他面色鐵青,大步上前就要去「解決」掉這名礙事者。
而「礙事者」 的氣勢並沒有減弱半分,他滿臉的憤恨不平,也是一副早已準備好要大斗三百回合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