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一次冬季的雨天,一直喊冷的你直嚷著要吃火鍋,你就是那時候告訴我你愛吃火鍋的,還說在食慾不振的夏天,只有火鍋能讓你連吃上好幾碗,對嗎?」
的確沒錯。但這麼久以前的事了,他卻記得這麼清楚。她突然感到彆扭地說:
「那是以前的事了,人的口味總是會變的……」
「也許吧。」他並不反駁的說:「有些人的口味會變,有些人卻一輩子執意一樣東西,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吧。」
這話充滿了暗示,他目光湛湛地望向她。
她避開他的目光,看著菜單問:「你要什麼口味的?」
「跟你一樣。」
反正吃完就算了。她不想再理他說、或做些什麼,點好的東西送來後,她就一徑的埋頭苦吃。而他吃飯時從不說話,所以這一頓飯吃的異常沉默。吃完後,她有種胃痛的錯覺。
「散一下步吧。」他說了算。附近就是大安森林公園,他們便繞到那裡,順著步道行走。正午剛過,沒有什麼人。
「我記得你的興趣是看偵探小說、恐怖電影,打排球,玩拼圖。最喜歡的顏色是淡藍色,最喜歡的樂器是小提琴……」
「那已經是九年前的事了,我現在既不打排球,也不玩拼圖了。」他為什麼總要舊事重提呢?一碰到這狀況,她就耐心全失。「石景霆,你到底想要說什麼?請有話直說!」
反倒是他不習慣她這麼直接的態度了,他看來有點不知所措的轉過身,在水池旁停了下來,猶豫地說:
「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
「你跟誰是什麼關係都跟我無關,不用跟我解釋。」她心煩意亂的。不想聽他的謊言、或是,不想聽他們之間的任何糾葛。
「跟你無關,但跟我有關係。」
「什麼?」
她一時聽不懂他的邏輯,一抬眼,卻撞入他異常嚴肅的黑眼裡——
「我一直喜歡你!九年前九年後,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即使安雲雅早有預感,但真正聽到時仍是措手不及,她感覺心底有某種騷動跟抗拒在起伏,整個人變得不自在極了。
「你不要再跟我說這些奇怪的話了,你……你已經有女朋友了!」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擰著眉懊惱地說:「我原本以為不會再見到你了,才會那麼做可是,她真的只是我的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不會幫你打理衣服!」他為什麼要堅持這可笑的謊言呢?她終於忍不住斥責說:「沒有什麼比說謊更教人失望了!石景霆。」
「我們真的只是朋友……」在她逐漸升高的憤怒視線中,他投降似的慌亂說:「是……我跟她的確是有另一種交情,可是,真的不是男女朋友……我怕說出來只會讓你更不開心而已,所以……」
再也受不了他這樣的遲疑,安雲雅不禁大聲催促他:「你就快說啊——」
「我跟她只是性伴侶!」
「……」安雲雅第一次知道人變成石頭是什麼滋味。
第八章
有什麼比謊言更教人難接受的事?
那就是事實。
天!他甚至連修飾都不會!
性伴侶?!安雲雅驀地感到一陣昏眩。
「雲……」他緊緊捉住她,慌張地說:「是你要我說的!我早知道你會不高興,可是——」
「不要碰我!」他的回答大出她所有單純的想像跟臆測。在她內心最深處,甚至還在天真的期望他們會不會是親戚,或可笑的說他們是很好的朋友關係也罷,可是——性伴侶?!「我不知道你這麼齷齪!簡直卑鄙下流——」
她大力推打著他,卻怎麼推都推不開。
「你居然說的出那種話!什麼性……就算你是這樣想,那女生那方呢?若她不喜歡你怎麼可能答應你這種事?如今你又想推得一乾二淨了?你這個不負責任的混蛋!給我放手!」
「是她提出的!」他把她緊抱在懷裡說:「我知道這樣對你來說太刺激了,所以才一直不敢說!我們真的不喜歡彼此,只是好朋友,她還說叫女朋友太親密你會生氣,要我跟你說是性伴侶比較好,卻為什麼你……還要生氣呢?」他顯得很疑惑地說:「我從再遇見你後就沒跟她在一起了!」
「你跟她討論過我們的事?」安雲雅不可思議地問。
「對啊,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跟她是朋友啊。」他彷彿理所當然地說。
天下有哪對朋友是會上床的?
美女教他說——他們是性伴侶?這不是比說她是他女朋友還更讓人無法接受嗎?最起碼男女朋友之間還有愛,但是——是否因為那美女根本就在乎他,所以乾脆想出這種方法來整他?
就在腦袋最混亂的時候,她猛地聞到了他襯衫裡隱有的煙味,她渾身一僵,心霎時全冷了下來。在強烈的壓抑感下,她所有的怒意全混攪成冰封的冷漠。
她用厭惡的眼神看向他,冷冷地說:
「你放手。」
冰冷夾霜的一句,卻遠比之前的大力掙扎都有效。石景霆察覺到她的異樣,疑惑地放開了她。
「雲?」
「不要那樣叫我。」
她直視著他雙眼,殘忍地說:「不要叫的那麼親密,石景霆,你讓我覺得噁心!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以後也不會改變——我不想再看到你,請你以後不要再來煩我。」
這麼平鋪直述的語調,冷靜毫不情緒化的態度,比生著氣、怒喊出來更具有攻擊性。代表她真的是這樣想。
石景霆像是被嚇了一跳般,突然後退了一步。他臉上幾乎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有由微微牽動的眉宇間能得知,他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你討厭我?」
他像是被點醒般,自言自語說:
「你那時候說的是真的?可是……采伶她明明說你說的是氣話,不然我也不會來煩你……雖然我不敢相信她的話,可是……因為想相信,所以我來了,結果……」
他空白的表情突然出現破綻,露出茫然若失的苦楚表情,像是個被欺負的無辜孩子,他嘴裡反覆不斷出現自責的低哺:
「對不起、對不起!若我知道你真的討厭我的話,我絕對不想讓你更討厭我的……」
他魂不守舍的向旁移了一步,卻差點一跤栽倒。
安雲雅看他反應不對而想去扶他,他卻活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巴掌般,跳開,瞪大著眼驚惶地看著她。
「你不用理我、不要再更討厭我了!我不會再出現了……」
說著說著,像失魂又像是逃命般的把她丟在大安森林公園就倉皇逃開了。
「石——」她想要追上他的腳步,卻輕易被甩遠。
到底……他到底在搞什麼?!
他那副受傷的表情,讓她心底充滿了罪惡感……與一種奇異的心疼。他不是不論別人說什麼都不在乎的嗎?就是因此才被人稱做「怪人」。卻為什麼她才說了一句,他就落荒而逃?像個飽受驚嚇的孩子?
被甩開的安雲雅,愣愣地待在原地。
冬天的風更加強勁了,像是要喚醒她追上前去,她順著冰寒的風向前移動,走到了他停車的地方。那地方卻早已空無一物。
誠如他所說的,之後他再也沒有來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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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連這麼簡單的工作都會出錯!」
主管叨念著連日來屢屢反常犯錯的下屬。
原本是最認真小心的人,近日來卻犯了一堆粗枝大葉的錯,讓主管想忽視都不成,而不得不叫她進來訓誡,最後卻發現受責的人一副魂飛天外的模樣。
「安雲雅,你家裡近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主管終於忍不住問。
她像是這時才回過神來,茫然地說:「啊……沒有啊。」
「可是你最近的表現真的很怪。」見安雲雅低下了頭,一向跟部下感情不錯的老主管放緩了口氣,試著問:「我記得你四個月前才結束過一段感情,是跟那有關嗎?」
「不……」她低下頭。
見著嘴閉如蚌殼的屬下,主管也不得不說教了:「總之不管是什麼事,公私事一定要分開,若私事影響到公事就是一種不敬業。這不只影響到公司本身,更關係到客戶的賬務問題,真要計較起來會是很嚴重的,你瞭解嗎?」
「真的對不起。」她歉然得頭都抬不起來了。
「算了,下次要更注意就是了。」這已是這個月第三次這麼說了。但老主管仍是放過了她。
回到座位的安雲雅心頭仍是亂糟糟的,因為私事影響到工作,這實在是生平第一遭,連跟振邦分手時她都沒有這樣失常過……
卻又是為什麼呢?那個影響她的人……甚至連普通朋友都不是。
她為什麼要計較他的行為?心底還那樣氣憤?
如果是不相干的人的話——什麼一夜情的事,從大學時代就屢見不鮮了,她並沒有那麼食古不化,也從不曾有衛道的歧視情節發生,只當成是一種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