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實在天真,就算跑到喘不過氣來又怎樣?她怎麼跑得過曾經拿過區運長跑冠軍的人呢?她用盡力氣逃到了車棚,扶著車座兀自喘息不已,而身後緊跟而來的人,氣息卻沒有一絲紊亂。
他的從容,更顯出她的狼狽,她的心情也就越發惡劣起來。
不是不想讓他影響到自己嗎?她這樣匆忙逃竄,不就正好顯出她被他動搖?但她實在身心懼疲,再也無法裝出半點平常心來。
一跨上單車,她馬上疾速衝出如蟻的放學車潮中,像是被逼急的動物般盲目奔竄、蛇行,完全忘了這樣的動作有多危險。
只要能擺脫他,現在的她真的願意做出任何事來!
「安雲雅!」身後傳來含著驚慌的低啞呼聲。
枉顧剛亮起的紅燈,她硬是往前直衝——
「小心!」
她險象環生的閃過了許多疾衝而來的車輛,身後煞車跟咒罵聲不斷,好不容易安全通過馬路,回頭看看石景霆居然被甩開了一些距離,她心中一喜,更加快速前進時,卻在下一個巷口,被一個猛然疾速飛車出來的摩托車撞倒!
這衝擊力量實在太大,她被撞開翻滾到幾公尺外,腳踏車彈到路中央,被疾馳而過的轎車輾過,一陣刺耳的喇叭聲跟煞車聲接連響起,差點發成連環車禍!
她倒在地上,腦中有五秒的空白,隨即全身各部位一起發難,像有火在全身各處燒灼般疼痛。
惹禍的年輕騎士看來並無大礙,站起身後,馬上一臉惶恐的前她走來,腳有些一跛一跛的跡象。
「對……對不起……」
肇事者在碰到她前就被一個力道大力揮開,擔憂的人取而代之的扶起她——
「雲……你沒事吧?!」
安雲雅原本茫然的視線,在看清石景霆憂急的表情後聚焦,憤怒、委屈、壓抑、害怕的情緒一下子全部爆發開來,淚水突然不受控制的一古腦兒湧上,不斷從眼眶奔流而下,她一把拍開他的扶持!
「不要碰我!你以為這是誰害的?這一切都是誰害的?!」
她崩潰的大吼。
「都是你每天跟著我的緣故!都是你每天害我神經兮兮要左閃右躲的不能正常過日子,為什麼你就是不放過我?你這樣每天跟著我,只會讓我覺得害怕!在我的心裡,你現在根本就只是一個變態,連朋友都不是!只要你多跟著我一秒,我就更討厭你一些!現在我對你厭惡極了——我討厭你!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你!我一看到你就想吐,你讓我噁心極了!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瞎了眼喜歡上你?沒有人會喜歡上你這種人的!沒有人——」
說完,她摀住自己的臉,趴在地上痛哭。全身發顫,連心也作痛,不敢相信自己會說出這麼惡毒的話。可是她真的快被他退伍了!
如果惡毒的言語能逼退他——好!那她說。再過分的活她都能說的出口,她不要再每天過著這種快被逼瘋的日子。
抬起淚眼,她看向呆立一旁的年輕騎士。他正不知所措地來回看著他倆。
「拜託……幫我叫輛計程車好嗎?」她抽泣地問,淚水仍無法控制。
「喔……好!」那年輕騎士如大夢初醒的答應,馬上招來一輛計程車,慌慌張張的扶她入座。
他們身後傳來陰魂不散的低啞嗓音:
「……你該去醫院。」
「而你應該去太平間!」
像是又被刺激了,她高聲留下這麼尖銳的一句,黃色的交通工具立刻在木然而立的人眼前絕塵而去了。
從頭到尾,她沒有看他一眼。
而他,就這麼站在路邊,雙眼像是目送那黃色車子遠去,又像是沒看進任何東西般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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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去太平間!
她叫他去死,她是這個意思對吧?
她真的不喜歡他。為什麼?
為什麼她會用那種打從心底怨恨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從不想傷害她,只是想更接近、更瞭解她而已。他這輩子第一次對人有這樣的心情,為什麼她就是不懂?
為什麼要這麼抗拒!甚至……討厭他!
他所做的一切,無非只是希望打動她而已。他沒有說謊,他只是希望她能回頭看自己一眼——希望他所在乎的人,也能夠在乎他而已。
他真的喜歡她啊!
在這個被痛罵的下午,他第一次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心上人恐懼、甚至是討厭的這個事實,他第一次察覺他們「無法在一起」的這個可能性。
她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他們如何能在一起?
腦中倒轉著她每個反應跟神情,如今想來都寫滿著抗拒。
明明是渴求能夠在一起。
卻追到了無路可走的階段。
進不得半分,卻也沒有任何退路——她討厭他啊!
我一看到你就想吐,你讓我噁心極了!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瞎了眼喜歡上你?
他第一次發現這是一場絕望的追逐。
沒有人會喜歡上你這種人的!沒有人!
他盲目地走著,腳踏車早遺落在身後不知多遠以前的地方了。當他回過神來時,就發現自己在走著路,空氣中不知為何都蒙上了一層霧,致使他走在平地也能絆上一跤。
一低下頭,地面上憑空多了一滴水滴。
仍是維持那駝著背的姿勢,他半跪著,像是花了一段時間,他才意識到自己單膝跪在地上的情形。重新站起身子,他拍也沒拍衣服一下,繼續如行屍走肉的直走向前——毫無目的。
迎面好幾個高中女生驚訝地盯著他直看、交頭接耳,他也渾然不覺。
原本二十分鐘的回家路程,他直到所有商店全都打烊了才到達。麻木地走上樓梯,回到了租賃的家,卻發現門口站了個人。
媽?已沒有力氣發出任何聲音了,他只能在腦裡浮現出這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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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最近工作不用換地方嗎?」安雲雅在醫院裡問。
回到家後馬上被父親送來醫院的她,說是路上發生意外——事實上也沒錯。絕口不提被跟蹤的事。
她的傷並沒有嚴重到需要住院的地步,只是醫生說要觀察一晚,確定有沒有腦震盪,她父親當然就馬上幫她辦理了住院手續。可能是被她剛回家時哭成淚人兒的模樣嚇壞了吧?她父親一整晚都小心翼翼地對待她。
「不用了,我們財務部已經移交新人去收賬了,這次是真正的安定了。」他慈愛地看著女兒,以為女兒捨不得同學。
「放心吧!你可以跟那個很照顧你的蘇艾樺一起畢業了。」
「嗯!」她眼神一黯,隨即又強打起精神說:「伊麗莎白呢?爸出門前餵了它沒有?」
「啊!」父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我忘了,你剛回來那樣子,我哪還有心思去理它呢?」一被轉移了注意力,接下來的話題也就岔了開,最後還被女兒趕了回去餵貓。
好不容易等到剩下她一人,她整個人就像被戮破的氣球,攤在充滿消毒藥水的病床上。
一想到今天下午自己對石景霆說的那些話,雖然理論上她沒有錯,是他先騷擾她的,但她就是有一股做錯事的罪惡感。
那樣的口不擇言還是她生平第一次。她真是氣昏了!懊悔、自責、難堪,跟仍有餘怒、自厭失態……等各種情緒交相浮現。
她想要轉學——強烈地渴望換個環境。
即使是必須要離開她所喜歡的朋友蘇艾樺,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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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兩天,她才不情不願地回去學校。
一月的寒冷,把每個學生凍得奄奄一息的,受傷的她接連幾日都讓交親接送上下學——這讓石景霆沒有機會再跟著她。
於是安雲雅從此以後都央求父親接送。
結果此舉真奏奇效,石景霆在校外都沒有再跟蹤過她,連在大廈樓下出現也不再有過——他們變成只有在校內會無可避免的碰面。
她當然沒有天真到以為是父親的出現嚇退了他——她可以感覺到他收斂的主因,是她那天的痛罵。
早知狠狠罵他有效的話,她早三百年前就這麼做了。
雖是如此想,心底仍有一份拋不開的罪惡感。她在校外仍是會杯弓蛇影的回頭張望——即使他人不再跟來,對她影響力依舊不減。
好幾次,她在校內見他張口欲言的模樣,她都馬上轉身離開,埋進蘇艾樺所組成的讀書團體裡面,讓他無法靠近半步。
「對不起……」
這是某次兩人擦肩而過時,他快速低聲吐出的話語。
但道歉又有何用呢?以為他想求好的她,硬是加快步伐離開,不想再陷入以前的輪迴。他以前所加諸給她的,就算他再道歉個千萬次,也扭轉不回她對他的觀感了!他們不是朋友……再也不是了。在她說了那樣的話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