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辦呢?」他自問。
為了證實他沒有搞錯所發生的事情,他順著木梯爬了上去。到鐵門時,他伸出一隻手臂去推它。鐵門的確被閂上了。他知道,無論怎麼樣使勁,也不能把門推開。
這時,他才大聲呼叫:「救命!救救我!救命!」
沒有人應聲。
在晚上的這個時候,他的私人牧師一定早已作完了晚禱,回到城堡內不太遠的住處。
這裡常常有一些村民以及修女來祈禱,可是由於從樹林到教堂的路很陡,這個時候他們是不會來的。從城堡的另一邊,沿著馬車道上來更遠。
公爵站在梯子上,把門推了一次又一次,結果發現:推倒一座石牆也要比打開這個上了栓的鐵門要容易得多。他意識到腳下的水漫得越來越快了,出乎他的意料。
他想,想把他置於死地的那個人一定是把年代已久的閘門搞壞了。水直往裡面湧,估計已有一英尺左右深了。要不了多長時間,水就會漫到他的肩膀,淹沒他的頭頂。
在絕望中,似乎為了證實自己是對的,他爬下樓梯,發現水都快齊他的馬靴深了。
他脫下衣服,扔到一邊,再次爬上梯子,更加猛力地撞擊著上了栓的鐵門。
他再一次喊救命時,腦子裡浮現出尤莎的身影。
他記得她是能看透他的心事的。
他心裡想,要想得救,唯一的機會是她是否能夠聽見他對她的呼喚,能否意識到他處在危險之中。
「救救我!救救我!」他大聲呼叫,似乎覺得自己全部的身心正在向她飛撲過去。
「救救我,尤莎!救救我,我不想死!」
這是他發自內心的呼喚。他還祈禱著:「上帝,讓她聽見我的呼喚吧!」
從外祖母的房間出來後,尤莎在緊靠她的臥室的閨房中度過了整整的一個下午。
她靜靜地坐在那裡,無心顧及芬芳馥郁的鮮花,也無心觀賞小巧舒適的房間。她渴望得到英國的平安生活,渴望飛到她出生並與父母一道度過幸福時光的屋子。那裡的一切安然靜謐。她想,一旦回去了,她會感到極為安全的。
她就會忘卻昨夜的恐懼,忘卻女巫們的狂呼亂叫,忘卻季蕾·得·薩隆的兇惡目光。她祈禱,那種在召喚撤旦時產生的,她所感覺到的兇惡氣勢會從她腦子裡抹掉。
然而她知道,從此以後每當她讀到或聽到女巫們的事情時,她就不可能不感到對她們的恐懼會像閃電擊中她一樣。
「媽媽,只要我回到爸爸的身邊,我就會安然無事的。」她默念道。
她感到看見了母親的微笑。她閉起眼睛,孩提時代在母親膝下祈禱的情景便歷歷在目。過了許久,她才意識到她已經呆了整整一個下午,她得馬上更衣吃飯了。她知道她必須下樓到餐廳去,表現得若無其事一樣。
可是她怕見到公爵。
他請求她嫁給他,可是她怎麼能夠嫁給一個曾經迷戀妖精的人呢?她還記得季蕾·得。薩隆說過,公爵是她的,她絕不會放過他的。尤莎肯定那是千真萬確的。儘管眼下他與那妖精斷了關係。可是妖精終究要佔優勢的。
「我一定要回家去!」尤莎反覆默念著。
她知道這等於臨陣脫逃,可是又有什麼法子呢?
突然,她聽見公爵在呼叫她。這呼叫聲似乎一絲不假,使尤莎不再想自己的事,而是豎起耳朵來聽了。
可是什麼聲音也沒有,她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她想,也許是她的心靈感到了他的呼喚,而不是真的聽見了他的聲音。然而,他的呼喚那麼清晰,那麼有力,在她的心靈深處迴響著。
「我在做夢吧!」她心裡想。
可是她知道,一定是他的思想對她產生了感應,就像他們在一起時她能夠聽見他的話那樣。
「即便他需要我,我也不去他那裡。」她高傲地對自己說。
突然,她聽見他非常清楚地說。「尤莎,救救我。看在上帝的面上,救救我!」
他處在危險中,可是為什麼呢?她怎麼那麼肯定他處在危險中呢?
她立即想到了季蕾·得·薩隆。季蕾是不是象害她那樣在害公爵呢?她是陰險毒辣的,尤莎再一次感覺到了她發出的凶焰。
這種感覺非常強烈。她知道,只有去教堂,她才離上帝近一些。也許供奉在龕內的聖像能夠驅除妖精的邪惡。
她打開閨房的門時,再次聽到公爵以更加迫切的聲音呼喚著她。「救救我——哦——尤莎,救救我!」 這時她再也顧不得多考慮了,拔腿就跑。
他需要她,又由於這件事似乎與得·薩隆夫人有關,她得趕到教堂的寺院去。
她飛快跑向走廊,迅速下了樓梯,衝向通向庭院的大門。到了那裡,她猶豫了一下。看見教堂的門開著,她跑了過去。
她的目光剛停留在聖壇前搖曳的燈光時,她又聽見了公爵的呼叫。
這一回可不是她的心裡所感到的,而是實實在在從腳下傳來的聲音。「救救我!救救我一尤莎!救救一我!」
她一時分辨不出聲音從什麼地方傳來。後來才意識到是從地底下傳出來的。
「我在這裡!你在哪兒?」她大聲叫道,心裡仍舊以為這只是她的幻覺罷了。
這時她聽見了他的聲音。「地下室的門被閂住了!趕快打開!」
起初她不知道門在哪裡,後來才看見地上的活板門以及橫在上面的鐵栓。她覺得這多虧了她的直覺。
她使足勁去拉鐵栓。可巧的是,鐵栓象上了油似的自動滑開了。她一下把門推開,首先就看見了公爵的手和胳膊。
然後,他的頭從齊頸深的黑咕隆咚的水中露出來了。
一看見他,尤莎輕輕發出一聲叫喊。他往上爬時,水都快漫到地面上來了。她驚訝地說:「她……想……把你淹死!可是……你卻……得救了!得救了!」
公爵踏上石頭地面,一面說著:「我沒事了,我親愛的。多虧了你。上帝知道,如果你遲來幾分鐘,我就完了。」
「可是你……沒事了。」尤莎低語道。
她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已伸出雙臂。公爵一把把她拉到胸前,接著他的嘴唇就貼住了她的嘴唇。
她一時驚訝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公爵把她緊緊地抱到懷裡,熱切地吻著她。她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是愛他的。她還明白了,假若他被淹死了,她也就失去了生活中一切至關重要的東西。
他起先瘋狂地吻她,僅僅是因為獲救而舒了一口氣。可是,當他感覺到她那柔軟純潔的嘴唇時,他的吻變得溫柔多情起來。
他把她擁抱得越來越緊,他的濕襯衣把她的裙子都透濕了,她卻毫無知覺。她只知道她全身感到欣喜若狂。公爵畢竟從死亡的邊緣活了下來。
她把他從妖精的魔掌裡救了出來。她愛他。
他一遍又一遍地吻著她。她覺得奉獻給他的不僅僅是她的心,還有她的思想,她的靈魂以及她的肉體。
她是他的一部分,除了他以外,世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後來他抬起頭,用一種奇怪的顫抖的聲音說:「我把你弄濕了,我的寶貝!」
「你……活下來了,我……愛你!」
「我就盼著這句話呢。」
他再次長時間地、慢慢地、深情地吻著她,使她感到他把她帶入了天空,她的雙腳再也挨不著地了。
她也把他帶入了天空。過了許久,傷佛從天堂中回來了似的,他終於問道:「你怎麼這麼靈,竟聽見了我的呼聲?這真是不可思議。我知道只有你能意識到我的生命岌岌可危,千鈞一髮。」
「我確實聽見你了……聽見了!而且我知道……由於你遭到……邪惡……威脅,我必須……去……教堂!」
「我也真是九死一生,前所未有!」
「可是……你還是……活了下來!」她喁喁低語。
她的臉依偎在他的肩膀上,這才發現他的全身濕透了。「你得把這些濕衣服脫下來,」她說,「否則會著……涼的。」
公爵爽朗地笑了。「著涼不要緊,只要我能活著,能呼吸,能告訴你我愛你就夠了。」
他差一點又要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我們回城堡去吧。不過,我得先把水排掉。」說時,他低下頭,發現水正在往外面湧,原來他們正站在一個水坑裡,水已經漫過石頭地面了。
尤莎趕緊地把腳挪開。公爵順著牆邊望去。那裡原來擺了個小轱轆,可以把地下室的水排掉。可是他找不著了。他立刻明白,有人把它搬走了。 這樣就無法阻擋水向上冒。
他沒有告訴尤莎,但是他知道,一定是有人聽從了季蕾的旨意才把轱轆搬走的。
這樣,當水淹沒地下室時,就沒有人能夠救他。
他準備從城堡派個人來把水排掉,於是他走回到了尤莎的身邊。
他們打開了門。在暮色下,他才看清他已經把她漂亮的裙子弄得透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