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莎白不僅漂亮,她還是個忠實的、宵於同情心而且非常勇敢的女人——可是,她所遭的不幸卻令人扼腕——因為,她所嫁的這位公爵原來競是個聲名狼籍的酒鬼。
在她為他生下一子一女之後,這一位飲灑過度的公爵便撒手歸天了,年紀不過三十三歲。
伊莉莎白頓時成了個孤單而又不幸的人,可是她很快便再婚了。她的第二任丈夫是艾恩·坎貝爾上校,一位品格高尚而有雄心壯志的人,並且,很快就因豐功偉業而晉封為阿吉爾公爵。
這是安妮妲所知道的最羅曼蒂克的故事;而,每當她回味這個故事的時候,她總禁不住這樣想:伊莉莎白·甘寧絕不可能比凱柔漂亮。
「她一定會嫁個公爵。」當安妮妲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到凱柔在對雪倫說:「至於我啊,我一定辦不到,做公爵夫人實在是嚇人的差事!」
「我們都希望你能成為公爵夫人,凱柔。」安妮妲立刻:打斷了她的話,「再也沒有人會比你更漂亮了!無論哪一個倫敦子弟,只要見著你,沒有不希望你成為他的妻子的——當然,有些人則是要向雪倫求婚的!」
「嗯,安妮妲,你怎麼不提你自己呢?」凱柔問。
「我可沒時間去想自已,除非先把你們兩個安頓好。」
安妮妲向她微微地笑了笑,「小姐們,你們可得明白,這可是個緊急事件,我們的錢只夠這一季的費用——過了這一季,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就算只要這一季的費用,又要到哪兒去找呢?」雪倫問。
「你們難道忘了媽媽留下的那串項鏈嗎?」安妮妲輕輕地問了一聲,嘴角帶著一絲笑容。
她的兩個妹妹同時發出一聲驚歎。
「媽媽的項鏈!哦,當然記得!」雪倫興奮地說,「那要值好幾百鎊呢!」
「只可惜那上面鑲的是翡翠,而且也不夠大!」安妮姐說,「但是,媽媽曾經說過,這樣還是能賣上五百鎊!」
「那是一大筆款子了!」凱柔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剛夠我們的計劃用,」安妮姐又繼續說,「不要忘了,媽媽把這個東西藏了那麼多年,正是要我們在這種不得已的狀況下用的。」
「我覺得奇怪,爸爸怎麼沒把它賣了。」雪倫一臉的狐疑。
「媽媽說是她勸爸爸他把它留下來暫時擱在一邊。然後她便盡量不給他看見,久了他就忘了。」安妮妲說到這裡,搖了搖頭,似乎這件事情她並不十分喜歡提起。「我想,媽媽那時早就想到用這個項鏈做我們的嫁妝了。正因為如此,現在更是把它賣掉的時候了!」
「要是能夠賣上五百鎊的話,那麼,我們每人就可以得到一百六十七鎊!」雪倫算了一下,一副精明踏實的樣子。
「嗯,假如我們平分的話,」安妮姐明白這種算法,可是她另有更精明的打算,她說:「這筆錢不能夠打散,惟有合起來用,我們才能夠在倫敦租上兩個月的房子,買上幾件漂亮的衣服。」
「甘寧姐妹倆只合穿一件衣服呢!」雪倫的思緒又飛揚了。
「可是你們兩個得多買幾件,」安妮妲說,「我有個預感,現在的人一定比甘寧姐妹那時代的人要現實得多!」
「而且衣服也要比那時簡單多了,」雪倫好像被觸發了靈感似的,緊接著嚷道:「我是說,女人穿的越來越少了,哦,上禮拜的婦女雜誌還特別介紹過:『巴黎最新款式已風靡倫敦,細棉薄料,胸腿隱現,男土為之瘋狂。』」
「雪倫!」安妮妲喝止了她,「這樣未免太不像話了!你和凱柔可不許穿那樣的衣服!」
「可是我們必須穿得時髦啊,安妮妲!」雪倫立刻反駁,「另一本美女集錦還說,巴黎和倫敦還有——些女人,甚至把細棉袍弄濕了,貼在身上,就好像沒有穿衣服似的!」
「我真弄不懂那些女人!」安妮姐再度嚴厲地截斷了她的話題,然後十分嚴肅地說:「女孩於應該盡量端莊,假如你還辦得到的話!我所希望你們嫁的丈夫,絕不會是喜歡討蕩婦做太太的人!」
「安妮妲,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凱柔立刻應承。
安妮妲的臉色柔和了,她放緩了語氣,望著凱柔說:「謝謝你,凱柔,我希望你們倆都相信我,我會盡我所能地為你們找到最好的對象。這事情有多嚴重,你們都知道,我也不再說了。這次倫敦之行絕不能犯錯。更不能陷入任何不利的情況。」
「這是實話,」雪倫仲了伸舌頭,「此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最重要的——我們必須打入『阿美社』去!」
「什麼是『阿美社』呢?」凱柔好奇地問。
兩姊妹不由得都用疑問的眼光盯著雪倫。這個年方十七的老么,要比兩個姊姊更清楚這個摩登世界。
「『阿美社』就是,」她帶著得意的神色說,「倫敦最嚴格的會社,最重要卻也最排外。」
「哦,怎麼說呢?」凱柔又問。
「這些都是我看來的,」雪倫看了她二姊一眼,然後以一種戲劇性的腔調解說,「這個會社呢,乃是由社交圈內最出風頭的一群所主持,像什麼喬絲復人、考柏夫人……甚至還包括了李文公主呢1除非接到這些人的消帖,否則只有不得其門而入了!而任何不被阿美社接受的,都只能算是社交圈外的人!」
「嘖嘖,聽起來好勢利!」安妮妲嗤了一聲。
「她們就是喜歡把事情搞成這樣。』雪倫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
「我念首詩給你們聽聽,就刊在去年的一份雜誌上,等我去找來!」
她說著,便跑了出去。安妮妲望著她活潑的身影,眼裡懷著愛意;然後,她又望向了凱柔。
清晨的陽光,打窗口射進來,正照在她如雲的秀髮上,燦起一層金濛濛的光暈。
沒有人會比她更漂完了!安妮妲暗暗地想著,更忍不住用她那特有的、既柔和卻又十分肯定的聲調,對她說:「你決不能老呆在這裡,凱柔,我最親愛的,在這裡除了雨果以外,你接觸不到任何年輕人。」
「可是我喜歡雨果。」凱柔低聲抗辯道。
「他的確是個好青年,」安妮姐也同意,「但是,你我心裡都明白一一他沒錢,而他爸爸又徹底反對你們倆的婚事。此外,雨果只有在這卡夏城,才稱得上是個人物……。
凱柔,倫敦還有許多前途遠大的年輕人正等著你。」
「他們可能會令我不安……。」凱柔怯怯地說。
「他們會欣貨你,崇拜你!」安妮姐說得十分堅定。
她很明白她妹妹指的是什麼。
凱柔很容易就給人嚇著——呵護她,不讓她受到打擊,便成了安妮妲特別的責任了。
凱柔極端的敏感,在社交場合中,只要有人唐突了她,她就會覺得被欺悔、被冷落,而偷偷地溜回家去。
「你在倫敦絕對會成功,」安妮姐再三向她保證,「而且是大大的成功!凱柔,你會在每一個舞會中稱後,會不斷地被邀請,不斷地被稱讚!每一個年輕人都會獻上他的心、他的財富,在你腳前俯伏!」
凱柔只是默不作聲,她臉上隱有憂戚的顏色,幸好這時雪倫已興高采烈地捧著一本婦女雜誌奔了回來。
不等她們發問,她便有點氣急地念了起來。「仔細聽著,」她招呼了一聲,「本篇乃亨利·魯瑞爾所作,全文如下:
在前奏納——點魔術——
名利,財富,時髦,朋友,情人,令人惱怒或高興,不論階級,年紀,與性別。
一旦加入阿美社,一夜平民變君皇,立刻完美無暇疵,倘若一且被放逐,嗚呼噫嘻,從此沉淪永不復。
念完後,三姊妹都沉默了一陣子。
「假如我們被放逐了,又怎麼辦?」凱柔真被嚇著了。
「不至如此,」安妮妲堅定地說,「假如連布魯倫公爵都無法把我們引進阿美社,那麼還有誰辦得到呢?」
「但願你說對了,」雪倫也增加了信心,「這一切都要看公爵肯不肯幫忙了,而,就算公爵答應幫忙,我們還是得找個伴婦才行。」
「這個我也想到了,」安妮妲點點頭說,「我會求公爵也幫我們找一位。」
「那麼我們也得付錢給她羅?」雪倫問.安妮姐聽得呆了一會。
「但願不用付鉑,」她喃喃地說,「我可不把這種費用算進去!我想只要把項鏈賣了,這些錢該是夠的。」
「你把它放在哪裡?」雪倫熱心地問。
「就在媽媽的臥房裡,我晚上還檢查過,」安妮妲答道:「我一直讓它留在媽媽原來收藏的地方,免得爸爸看見把它花掉。」
三姊妹互望了一眼,誰都說不下去了。
她們都很明白,她們的父親在最後幾年裡,變得多麼吹毛求疵,不近人情。他似乎有意忽視所處的惡劣環境,只求重享往日所習慣的奢侈品,他想吃的食物往往是他們這個小村莊裡買不到的,必須到城裡去買,而價錢又都貴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