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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芭芭拉·卡德蘭

  「我倒為她感到難過。」母親輕聲說。

  「為她難過?」父親驚奇地叫:「到底為什麼呢?」

  「因為她一定很不快活,」母親回答:「如果她對這個世界只是吹毛求疵、懷有怨毒的話,可想而知,心裡一定很不快活,在她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就更有得她受的了。」

  艾珈妮記得父親有點不相信似的凝視了母親好一會兒,然後用手臂環繞著她。  「就是最惡毒的人你都會為他找借口,親愛的!」

  「為什麼不呢?」母親問:「無論如何,終其一生她都痛苦不堪!」

  艾珈妮常常想起母親的話,她想,伯母的苛刻、殘忍、無情,也許正是如此吧?雖然看上去很難讓人相信她之總是使人不舒服,正因為她自己很不快活。

  伯父呢?當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應該不再那麼做作和被優越感壓倒了吧?.但他年紀愈來愈大了,年輕人大概根本不在他眼內。  「我又怎能知道呢?」艾珈妮想:「除非我和別人談一談,不然又怎能知道他們心中所想的、所感覺的呢?」  如果她能和伯父母深談一番的話,不知道義會如何?但那實在是太不可能了!

  這一餐,上了好些道菜,大家吃得也相當開心,終於在興高采烈之中結束了,這時奧斯蒙夫人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經過薛登爵士身邊的時候,她停住了腳。

  「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到休息室喝杯咖啡。」她十分親切地說。

  「請原諒我,夫人,」他回答:「我還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呢!」

  「既然是這樣,我就在這裡向你道晚安了。」

  「晚安,奧斯蒙夫人。」

  他彎腰致意,奧斯蒙夫人移步前行,雙胞胎跟在後面,走過他身邊時,兩個人又格格的笑了一會兒,接著他的眼睛落在艾珈妮的身上。

  艾珈妮告訴自己不要看他,但一走近他身邊,就好像被他控制了似的,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睛來。

  「晚安,艾珈妮小姐。」他很平靜地說。

  她想說些什麼,卻沒有發出一個字來。

  像一隻受驚的小鹿般,她很快轉過身去,匆匆地隨在雙胞胎之後離去。

  她想回頭看一看,卻又沒有勇氣。

  在從餐廳來到樓梯口頂端時,她才覺得心跳不再那麼劇烈,也能夠正常的說話了。

  第三章

  餐廳的一角,薛登爵士在餐桌前踱步,他是廳內唯一的旅客。

  大約還有六、七個人在裡面準備餐點,手忙腳亂地清理杯盤,不然偌大的餐廳更顯空蕩。

  船離開英國以後,有興趣出來欣賞海上風浪的人似乎很少,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在奧瑞斯夏號上幾乎什麼也做不了,爵士,除非在船的前部情形才好些。」早上來叫薛登起床的僕役對他這麼說。

  即使在他說話的時候,也因船顛簸得很厲害而站立不穩,身體猛向前衝,他連忙抓住床桿才保持了平衡。

  「我想絕大多數的旅客都不會把航行視為樂事。」薛登說。

  「幾乎每個人都躺下來了,爵士,」僕役回答:「你可以想像得到,我們自然就更有得忙的了。」

  薛登雖不暈船,卻也有了點困擾。

  他是個好水手,一向也以航海為樂,奧瑞斯夏號每天出現在甲板上欣賞海景的也只有他一個人,海上的風浪賦予他不少寫作的靈感。  但在這樣顛簸的情況下,要想寫作可說非常不易,連墨水瓶都不容易放得穩當,不過在他看來,即使一個人握筆凝思也比和船上那些女人閒談要好得多。

  她們總是糾纏著他,很客氣地和他攀談,卻讓他覺得十分侷促厭煩。

  好在從第一個晚上的餐宴後,還沒有再見到過奧斯蒙夫人,薛登點了好幾道午餐的萊,十分滿意地想著。

  她是他一向很不喜歡的那種典型的軍人太太,好友喬治·威德康比才見了她一次就對她頗為輕視,看來目前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要那對寶貝女兒出嫁了。

  不論那一個男人,到頭來若被奧斯蒙夫人那對雙胞胎捕獲,陷入婚姻的網中,他都會為他感到遺憾的。

  拋開她們的頭腦簡單、欠缺獨立人格不談,任何和她們結婚的人還得屈服在奧斯蒙將軍及夫人的驕狂氣焰之下。

  雖然他並不懷疑將軍在軍事上的才能,但將軍和夫人實在給人印象不佳,奇怪的是他們卻有個像艾珈妮這樣的侄女。

  從那天的晚宴後,他就一直沒有再見到過她,他猜想她大概和船上其他的女人一樣,被海上的風暴折騰得受不了吧?僕役端上第一道菜時,還被顛得有點搖搖晃晃的,薛登於是說:「看來每天總是我一個人在這裡用餐呢!」

  「我們在船長這桌工作的實在都不忙,爵士,」僕役說:「從船離港之後,船長就一直在船橋那裡指揮,還沒有下來好好用過一餐,只有你和奧斯蒙小姐是我們有榮幸在這裡服務的旅客。」

  「奧斯蒙小姐?」薛登問。

  「是啊,爵士,不過她都要來得早一點,我敢說那年輕女孩一定很不喜歡社交。」

  薛登沒有回答,他正想著僕役所說的事。

  現在他記起了,昨天似乎在匆匆一瞥間見到了艾珈妮,在二等艙看到一個跟她頗為類似的身影,那時他還認為自己一定搞錯了!

  他奇怪艾珈妮怎會在二等艙出現?在上船以前,他就看過旅客名單,每次輪船公司總是差人把船票和旅客名單一起送到他那裡,這樣他才知道在漫長的旅途中同行的旅客有些什麼人。

  就是看了旅客名單之後,才知道艾珈妮的身份。

  當初司令官只是請他照顧奧斯蒙夫人和她的兩個雙胞女兒,在旅客名單上他看到她們兩個的名字,她們後面則是「艾珈妮·奧斯蒙小姐」,那時他才更為在貝特斯登府邸書房中的舉措而自責。

  的確,奧斯蒙將軍和夫人怎會生出一個象艾珈妮這樣的女兒呢?和那對雙胞胎一點兒也不像?在他上船的時候,事務長告訴他:「奧斯蒙夫人要我在你上船以後通知她一聲。」  事務長指著船位分配圖說:「奧斯蒙夫人在第二艙房,薇兒妮特和黛西小姐在第三艙房,艾珈妮小姐在通道另一邊的第十艙房。」

  薛登看了看指出的艙房位置,事務長見他沒說什麼,又加了一句:「艾珈妮·奧斯蒙小姐不過是將軍的侄女罷了,爵士。」

  就像事務長帶著輕蔑的語氣所說的一樣;她只是將軍的侄女罷了,但這對她何以不參加將軍在貝特斯登府邸的餞別宴,和她何以腰上繫著女僕的圍裙,並不能提出圓滿的解釋。

  這倒是有些神秘,薛登很有興趣一窺究竟。

  事實上,在印度的時候,他就不只是一個成功的軍人而已,他還身負諜報任務。

  在印度,英國軍隊遭遇到很多困難和危險,於是由北部隘口到最南方為止,在印度政府之下建立了一個驚哦的間諜網。

  形形色色的人以各種不同的方法傳遞情報給政府,他們之間只以代號相稱,身份從未暴露出來。

  薛登爵士是C二十七號,他可能把情報傳給一個在普加號M四的馬販子,再傳給一個匹哈沃的代號R十九的銀行家,或是一個在雷加普特代號N四十六的回教徒。  這一個龐大的間諜網在英國的管制之下,真是錯綜複雜,令人歎為觀止,而薛登爵士在這種情況下地位也日形重要。

  在諜報訓練之下,他知道即使最輕微的錯誤,微不足道的疏忽都可能造成無謂的生命損失——包括他自己在內。

  因此,對不合常情的事,他很自然的就會存著警覺性和懷疑的態度,雖然艾珈妮以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出現,但她偷聽了他們的談話,這點卻不能忽略。

  他也知道她提到羅倫德·古韋爾爵士所說的話,其消息來源應該出自香港的機密文件,在他接到殖民地政府秘書坎伯裡伯爵的一紙命令,且和軍部首長秘密會談之後,就看過了那份「極機密件」。

  他不認為弗德瑞克·奧斯蒙將軍是一個多嘴的人,也不認為他會和一個女孩子談論國家機密,即使這女孩是他的親侄女。

  事實非常明顯,艾珈妮必定看過了那份機密文件,連她伯父都不知道她看過。

  「但是,為什麼呢?」他自問:「到底有什麼目的?」

  而且,為什麼她的外表那麼不像英國人呢?特別和那對白裡透紅的雙胞胎比較之下?那晚在餐桌上相遇時,他十分注意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希望能發掘什麼.雖然在船還沒到地中海之前,他不一定能再見到她,不過到香港的時間還久得很,也夠他追根究底的。

  現在,聽了僕役這番話以後,他不禁興致更高,無疑的其中包括什麼軍事機密吧?記得當初看了來自香港的機密文件後,並不認為杜諾文將軍的信件有什麼特別重要的地方,許久以來,他所報道的也不過是軍隊在香港的情勢、總督府的不受歡迎、總督修改了法令……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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