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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芭芭拉·卡德蘭

  不過,很多房子的陽台上曬著五顏六色的衣服,就像旗幟一樣隨風飄揚,艾珈妮認為這實在不好看。

  大富人家的樓台上倒爬著青青的籐蔓,房子的迴廊、柱廊等處,在熾熱的陽光下看上去也十分清涼。

  「你們聞聞看這地方的味道!」伯母尖刻地說。

  她們正經過一個手推車的食品小販旁邊,那個中國人正手忙腳亂地做菜,發出一股很濃的油煙味。

  沒有人回她的話,過了一會兒,好像又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伯母不屑地說:「那個苦力戴著一頂那麼大的帽子,看上去就像翻倒的盆子一樣,難看死了!」

  艾珈妮很想說那苦力很能顯示出東方人的樸拙耐勞,但一想到伯母會以更不屑的語氣指責她,也就閉緊了嘴。

  總算到了將軍官邸,艾珈妮認為就像其他殖民地住宅一樣的形式,她在印度時看了很多這類建築物。

  堅實牢固,富麗堂皇,很顯然的英國風味,連裡面的房間設備都像是從英國的坎伯裡、奧德夏、波裡茅斯移來的。

  同樣漆光的桃花心木椅、印花棉布做的窗簾、二等貨的波斯地毯,以及同樣精心設計的英國式花園。

  整齊的花壇上種著三色紫羅蘭、牆花、金盞草、紫苑和勿忘我,每一位在此住過的將軍夫人都留下不少心血結晶。

  「現在,艾珈妮,」奧斯蒙夫人開口了:「你最好去清清行李。」

  「這裡有很多中國僕人,夫人,」侍從武官很快地說:「如果你有什麼吩咐,我可以叫他們去做。」

  「我的侄女會做得比他們更好,」奧斯蒙夫人說:「所以她待在家裡面。」

  很顯然的,不管官邸裡面有多少僕人,奧斯蒙夫人就是要文瑚妮成天操勞家事、忙碌不堪。

  好在奧斯蒙夫人大致安頓妥當以後,發現非得上街買些日用品才行,就派艾珈妮去採購一番。

  由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國僕人帶路,他的名字叫阿諾。

  如果是雙胞胎出去的話一定是副官護送,坐馬車出門;她和阿諾則叫了兩輛黃包車,其實這讓她非常滿意,她更喜歡坐黃包車。

  才出發沒多遠,艾珈妮知道阿諾要帶她去的是附近英國人常光顧的店舖,於是叫車子暫停,說明自己要去一般中國人光顧的地方,阿諾張著大嘴笑了起來,要車伕載他們走遠一點到城區去。

  走了一段路後,艾珈妮堅持不必再坐黃包車,於是他們就在狹窄陰暗、兩旁懸有招牌的街道上走著,然後上了一段台階,去拜訪中國人真正聚居的地區,江太太也向她形容過這裡的風光。

  這裡面包店倒是很少,畢竟中國人不大吃洋人的玩意兒,不過麵包卻十分新鮮可口,中間還包了甜甜的椰子,別有風味。

  水果攤上五顏六色、鮮艷欲滴的水果堆成塔形,引人垂涎;做面人的小販,擺了許多為孩子做的麵粉玩偶,染上彩色的小人、老虎、貓、狗、鴨子……說也奇怪,那雙手揉揉捏捏的很快就有了成品,居然也栩栩如生。  到處可聽到小販的叫賣聲,賣鹹魚的、掃帚的、敬神的香燭的……不一而足;有的小販提著大大的籐籠,裡面養著一種褐色的、怯懦的小烏叫鵪鶉,聽說鵪鶉蛋雖小,卻是中國人做湯時的美味。

  那邊一條街上,很多小孩圍著在看什麼,艾珈妮走近後,發現有幾個瞎子在那自拉自唱,有拉胡琴的,吹笛的,有彈古箏的,還有彈琵琶的……樂聲悠悠地在空氣中迴盪。

  「很古老的調子,」阿諾解釋:「宋朝時就有了。」

  艾珈妮和阿諾依照奧斯蒙夫人開的單子大肆採購一番,每個店主都用木製的算盤總結一下,據說這種計算器具是將近一千年前中國人發明的,店家把算盤珠子很快地前撥拔後弄弄,就很神奇地算出了總數。

  再來吸引艾珈妮的就是藥店了,櫃檯上放著有排排的瓶瓶罐罐,有從東京灣來的海馬,有從西藏高原來的熊膽。

  「還有廣西一帶叢林裡的毒蛇,」阿諾指出:「以及東被森林的鹿角。」

  江太太曾告訴她服了這些可以廷年益壽、增進精力,還有東北采的人參自古相傳可以滋補治病。

  「有的藥都有好幾千年了,」阿諾很驕傲地用中國話說,店主也頷首表示同意,還特別拿出一些精練過的藥給艾珈妮看。

  艾珈妮也在書上讀過,知道中國人認為宇宙間有兩個相反的原則就是「陰」和「陽」,生病是由於身體陰陽不調,健康則是陰陽調和之故。  店主還說:「心表示丈夫,肺表示太太。」

  「他說的意思是,」阿諾解釋:「如果夫妻不和諧的話,就會帶來不幸,」

  店主又說了一些中國有名的補品,有的還給艾珈妮過目,包括鐘乳石、干紅且有斑點的蜥蜴皮、狗肉、人奶、龍齒、犀牛角的薄片等等。

  似乎很難相信那些東西會有那麼大的效力,但一切都那麼有趣,使得艾珈妮幾乎不願阿諾再帶她回將軍官邸了,好不容易她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市集。

  「謝謝你,阿諾,真要謝謝你帶路。」回到官邸時,她不禁由衷地向阿諾致謝。

  「這是我的榮幸,小姐。」阿諾很誠懇地說,艾珈妮知道她又有了一個朋友。

  艾珈妮一靜下來,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薛登。

  在離開奧瑞斯夏號以後要不想到他似乎都不大可能。在他第二次吻她的時候,她不禁為自己的感情由惑了,她從他身邊跑開,把自己鎖在艙房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難以成眠。

  他為什麼要吻她呢?他為什麼要這樣?她一再問自己,卻百思不得其解。

  她並不真的相信他會被她吸引住,那麼他怎能這麼做呢?他們第一次是在奇異的情境下相遇,她穿著原本屬於雙胞胎的衣服,看上去很不合身,她知道自己一點也不吸引人。

  但是,他的唇似乎有一種驅迫的魔力,他的吻把她帶進一個美好光耀的世界,只是她不相信他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那麼,以他的經驗、以他的爵位、重要性、還有在社交界的地位,他怎會如此呢?艾珈妮知道得很清楚,甚至不須偷聽薛登和威德康比隊長的談話也知道,一個英俊的軍官經常被女性追逐而且被捧得高高的。

  以薛登而論,非但儀表不凡,又有爵位,想來不知有多少女人熱切地想投入他的懷抱?  那麼,為什麼他自找麻煩地吻她呢?她還是得不到解答。

  當她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黑暗的艙房中時,她承認他的確給了她一些值得記憶的事物。  至少她不會無知到只把吻看作令她心醉神迷之事,因為一個人總得為自己的快樂付出什麼。  母親告訴過她:「沒有一件事情是完全自由的,親愛的女兒,」她說:「如果一個人要接受什麼,一定也得付出什麼,有時候付出了什麼,收回的卻是一顆帶著創痛的心!」

  艾珈妮知道母親並不是說她自己,而是軍團中有些軍人太太,她們常流著淚向母親哭訴丈夫的不忠實。

  艾珈妮曾希望自己永不要經歷那種單方面的愛情,但現在她自己也不能確定了。

  也許,這並沒什麼不好,被薛登吻了之後體會到的美好和深情,總比依照伯父要她走的路子走去好得多。

  她很難告訴自己說再也不想見到他。

  那天他也說過只怕上了岸以後,兩個人就不容易見面了,而且伯母到了官邸後也把艾珈妮今後的處境說得很清楚。

  然而只要一聽到他的名字都會使她為之震撼不已。

  到香港第二天的中午,午餐時伯父就提到了薛登的名字。

  「我對薛登真是失望透了!」

  「失望?」伯母問:「為什麼?」

  「我原以為他來這裡有助於解決和總督間的紛爭,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可以肯定他什麼也沒做。」

  「妮的意思是——」伯母問。

  「我是說,」伯父很不高興地說:「他在幫約翰爵土的忙。」

  「我可不相信!」伯母叫了起來:「妮一定弄錯了!」

  伯父眉頭皺得很緊,顯然在考慮什麼。

  「你認為薛登爵土站在總督那邊?」伯母問。

  「今天早上開會的時候,我們討論香港的中國民眾流行賣女孩給人家做僕人的習俗。」  「真是一種好習俗,不是嗎?」伯母說。  「我也這麼想,」伯父說:「但是總督想要廢止它。」

  「真荒謬!他為什麼要廢止呢?」伯母問。

  「他宣稱年輕女孩被誘拐到其他殖民地、美國加州和澳大利亞的大為增加。」

  「他有什麼事實為證?」

  「他勸大法官宣佈說:賣女孩子做家奴和為不道德目的而把她們運往國外是一樣的.」

  「那真是胡說!」伯毋說。

  「杜諾文將軍也是那麼說,但大法官在去年就附和了總督的言論,說單是在香港就有一萬到兩萬名女奴,而這可觀的數字正反映出香港政府的失敗,居然在法律上允許這種情形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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