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嘉莉塔,」他道歉說:「我已經盡快趕回來了。不過農場的事情遠比我想像的還要糟糕。」
他一邊說一邊朝她走去。當他在茶几邊站定低下頭注視她的時候,不禁臉色大變,他急忙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事使你心煩?」
他一下子想到一定是波波死了或跑掉了。他想不出還有別的事情會令她的臉色如此難看。
「沒……什麼事,」她木訥地回答:「我好高興你……回來了。」
韋恩漢爵士在她身邊的沙發椅坐下,然後把她的手握在手中。
「你一定有煩惱的事情,告訴我好嗎?」 她搖搖頭,可是她的唇禁不住顫抖起來,她避開他灼灼的目光低下頭來。
「你一定要告訴我,嘉莉塔,」他說:「在我走之前你還很高興。是不是我回來得太晚你生氣了?」
「不……不……不是,不是這樣的。」
「那麼是什麼呢?」
他原以為她不會回答他的,可是過了一會兒她不禁說:「爸爸……爸爸……來看……我了。」
韋恩漢爵士楞住了。
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你父親?他說了什麼令你如此煩惱的話?」
「我不能……告訴你。」
「你一定要告訴我。」他堅持。
當他說話的時候,他望見她眼中竟然泛起恐懼的神色,他知道自己的試探又錯了。他的直覺告訴他,她又受驚了,他凝視著她,發現一如他剛剛娶她的時候,她是那麼害怕、迷亂。
但究竟是為什麼呀?她自然應當瞭解她現在已經結婚了,她父親已經沒有權利控制她,更沒有傷害她的權利了。
很明顯地,目前嘉莉塔不願意信任他。
很勉強地,因為他知道這是打開僵局最好的方式。韋恩漢爵士費力地說: 「一個蛋糕!你真的為我訂了一個生日蛋糕?嘉莉塔,我好久好久沒有收到生日蛋糕了。」
「希望你……喜歡它。」
「你想到為我做蛋糕真是太好了,」他說:「假如我們不切開來吃,廚師一定很失望的。」
他一面說一面站起來,然後切下一片蛋糕放在碟子裡送給嘉莉塔,另切一片給自己吃。
當他坐下來的時候,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摩擦他的腿,低頭一看原來是波波。
他彎下腰,拍拍它的頭說:「我想,我在離開的時候沒有好好照顧你。假如波波沒有得罪你,你不必這麼愁眉不展的,我原以為回到家來會看到你的笑臉的。」
「我很……抱歉。」嘉莉塔喃喃地說。
他原以為她快哭了,不過她卻忙著為他倒茶。
「味道會不會太濃?」她擔心地問。
「我現在口正渴,」他回答:「味道很好。」
「我……我想……我以為你會在四點半的時候回來。」
「你父親沒有留下來喝茶?」
「沒有。」
「那他來幹什麼?」
「他剛從……倫敦回來。」
「他有沒有什麼話跟我說?」
「沒有。」
她把事情愈搞愈複雜了,韋恩漢爵士想,不過他知道她不是有意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把她從原來愉快的婦人變成現在這種畏怯膽小的模樣。
他悄悄地打量她,她臉上的表情正是他從前看過而且希望永遠不要看到的。
他嘗了幾口蛋糕,然後把它放在碟子裡。
「味道真好!」他說:「今天晚上你還有什麼令我驚奇的事沒有?」
「我……我想……沒有了。」
「那麼,你要不要在晚飯前或晚飯後聽聽我書中的一段故事?回家的一路上我都在想,你一定會喜歡那兩隻大象彼此深情相愛的故事。」
嘉莉塔站起身來。「不!」她叫喊著:「不,我今天不要聽它們的故事……今天不要!」
她用雙手掩住眼睛,然後轉過身來跑出畫廊,韋恩漢爵士也來不及阻止她。
當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生平第一次有殺人的衝動,他想,幸好李柏穆爾不在現場。
嘉莉塔在床上翻來覆去,卻發現自己總睡不著。
她絕望地告訴自己已經破壞了丈夫的生日晚餐。
她已經破壞了她最渴望的事情,兩個人共渡的美好時光一一僅僅因為她掙脫不出她父親帶給她的恐怖與不安。
有時她會對自己說,父親的建議起碼要等一年才可能發生。
可是,當她想到艾瓦力將離開她而回到他所熱愛的女人身邊,她的內心就有說不出來的痛苦。
「我怎麼受得了呢?我怎能讓他離我而去呢?」嘉莉塔在喃喃自問,幾乎忍不住要哭出來了。
「我要他陪在我身邊……我要他……」
她突然閉緊了嘴巴。
這突如其來的念頭不禁使她從床上坐了起來。
幾乎就像黑夜中的亮光,幾乎她所想的念頭就像映現在她面前牆壁上的紅字,她知道自己渴求的是什麼了。
她要她的丈夫愛她!
遠在這個時刻之前,現在她知道自己過去是多麼愚蠢了,她心中要求於他的不是友誼,而是愛。
「我愛……他!」她惶惑地自語,她簡直想不通自己為何如此遲鈍,如此愚蠢,沒有及早領悟到這一點。
「我愛他!我愛他!」
她大聲地充滿熱情地說,她幾乎不敢相信是出自她口中的話。
如今,好像一道光線照亮了她封閉的心靈,她有茅塞頓開的喜悅。 她一直是愛著韋恩漢爵士的,她心想,即使她曾經怕過他,但是,當她企圖溺死自己之後,他對她是那麼和善、那麼體貼,她已經愛上他了。而且她是一天比一天的更加愛他。
她信任他,因為他給了她同情、瞭解和安全感,這一切是她以前所欠缺的。
所有這些日子在她體內滋長的情感,而今匯聚為一種情感——愛!
她從來不瞭解愛是這樣子的,如此的甜蜜,又如此的痛苦,因為她害怕會失去他。
可是她又想到,現在她愛他,他卻不會愛她。
她又給了他什麼呢?她在他眼中只不過是個令人討厭、又不馴服的動物,而且從來不照他的規定做事。
由於她覺得每一樣事情都這麼新鮮,因此她興奮地把床邊梳妝台上的蠟燭都點燃了。
她想要看看陷入情網的自已是不是和往日有所不同,然後再看看自己有沒有可以吸引她所嫁的那個男人的地方。
「要是我長得漂亮些就好了。」她心想,她的眼中不禁流。
露出失望的色彩。
她不安地在臥室裡走來走去,睡在她床尾的波波也驚醒過來望著她,它一定很奇怪她怎麼不像往日那麼安靜了。
原來,嘉莉塔幾乎忘了還有它的存在。
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復甦了,心兒不停地狂跳,呼吸急促,似乎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在戀愛?」她迷亂地自言自語:「我戀愛了,我要他!我要和他在一起、…我要他吻我……愛我。」
她幾乎為自己這種大膽的想法楞住了。然後她想起他以前是吻過她的手,不知他是否也有過想要吻她唇的念頭。
「噢,艾瓦力,我愛你!」
她覺得自己整個心緒都飄到隔壁房間的他身上,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敲門聲來自走廊外的大門,她遲疑了一會兒,然後定神定過去開門。
何登站在門外。
「有什麼事?何登。」她問。
「很抱歉打擾您,夫人,」何登回答:「我剛剛到爵士的房間,不過他已經熄燈了,我想他睡覺了。」
「別打擾他,」嘉莉塔說:「爵士忙了一天夠累了。」
「我也是這麼想,夫人,不過我想我應該告訴您一聲,請您等會兒轉告爵士。」
「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一個警告,」何登回答:「剛剛村子裡有人帶信來說,一個開往聖阿巴思的馬戲團裡有隻獅子跑出來了。」
「你認為它可能到我們這兒來?」嘉莉塔問。
「很可能,因為我們這兒有獅子呀!」何登回答:「不過我希望它不要來!夫人。」
「為什麼呢?」
「因為聽說它很危險。它把主人都踢例了。當它逃跑的財候,有兩個人因擋住了它的路也被踢成了重傷。」
何登頓了一下特別加強語氣說:「他們說起它的口氣就像是說兇手似的,任何人看到它都可以射殺!」
「聽起來真可怕!」嘉莉塔驚呼。
「所以我覺得應該讓爵土知道,」何登說:「我現在不吵他。等他醒了以後請夫人轉告他一聲,同時把這個交給他。」 他遞給她一枝長管來福槍。
他一面把槍遞到她手上一面說:「這是爵士在非洲用的槍。您要小心一點兒,夫人。槍彈已經上了膛。」
「我會的。我會把你的話轉告給爵士的。」
「謝謝您,夫人。很抱歉吵了您。」
「不要緊的,何登。」
嘉莉塔關上房門,然後把來福槍放在她床鋪旁邊的桌子上。
何登沒有驚動他的主人是對的。
晚飯後,當她離開他獨自一人思考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把餐桌上的氣氛全破壞了。因為她表現得太不自然,雖然韋思漢爵士努力用各種話題引起她的興趣,她只是一味地低頭吃飯。 「我要睡覺了。」當他們走進客廳的時候,她愁眉不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