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裡娜想道,當有人跟一個女人談情說愛時,在這個女人的臉上一定看得出來,這是不會錯的。她突然感到一陣興奮,因為她的計劃可能行得通了。
她讓邁克爾給她們介紹正在和他談話的兩個朋友只是出於本能,只是出於一種搭救吉蒂的盲目的願望——她為此才抓住了她能想到的第一個救生圈——另外一個男人。
「愛情的解毒藥只有一種,那就是另外一個情人。」塔裡娜忘記在什麼地方讀過這麼一段話,當時她認為這是挖苦人的,是十分不切合生活實際的。現在她卻覺得這話是有道理的。
她想,即使吉蒂沒有對特德·柏林頓產生愛情,她也能夠看出他和他的朋友跟喬克·麥克唐納是多麼不同啊,在他們身上見不到那種粗魯,在他們的談話中也看不出那種狡猾和欺詐。
「哦,上帝呀,請成全這事吧!」塔裡娜發覺自己在祈禱了,隨後她聽見吉姆的聲音焦急地說,
「你看來有很重的心事。到底有什麼事使你這樣不安?」
「不,我真的覺得很快活,」塔裡娜答道。
就在這同時,她覺得她雖然為吉蒂而高興,但她自己的不幸仍然深深地藏在心裡。邁克爾走開了。他把她介紹給另一個男人——具體說,另兩個男人——然後就毫不考慮地離開了她。
她閉上眼睛跳舞,幻想她又回到了「幻想飯店」。這是她知道的最靠近天堂的地方。
邁克爾說的那些話難道不是真情實意嗎?在他臉上和聲音裡流露出的熱情是假裝出來的嗎?在她和他中間交流著的激情只是她的幻覺嗎?
不,那都是真的。她毫不懷疑。那麼,為什麼呢?他為什麼要避開她呢?為什麼一句話也沒講呢?為什麼他只提出關於紐百里先生的問題而沒有說到別的呢?
她轉身向著吉姆衝動地問。「你跟邁克爾·塔蘭特很熟悉嗎?」她問。
「我們上學時在一起,」他答道,「但是,很難說我跟他很熟。他是個古怪的傢伙,似乎總是在最料想不到的地方出現,老是一文不名。不過,今天有人告訴我,他交上了好運。他找到了一個女繼承人。我只希望他能獲得成功。」
吉姆·卡森講完後,塔裡娜沒有吭聲,他看了她一眼,接著叫了一聲。「哎呀,」他陷入了狼狽驚訝之中。「我說錯了話嗎?你該不是那個女繼承人吧?」
第十章
塔裡娜被耳邊尖銳的電話鈴聲吵醒了。一時間,她以為是在自己家裡,接著她認識到了她在哪裡。
她很快在床上坐起來,取下話筒,同時看了看鐘,從窗簾縫透過的光裡,看出只是八點半鐘。
「早安,格雷茲布魯克小姐。」
她吃了一驚,這是柯利亞先生的聲音。從他準確的、過於講究的發音,不難聽出來。
「早安,柯利亞先生,現在還很早,是嗎?」
「我很抱歉把你給鬧醒了,格雷茲布魯克小姐,但是紐百里先生想見你。他建議你起床後不要叫醒吉蒂,自己一個人到海灘上去。在你們昨天用過的帳篷裡,你會見到他。」
「很好,柯利亞先生。我會盡快地到那裡去。」
她掛上了電話,然後坐了一會,打著呵欠。她們很晚才上床睡覺,儘管那樣,她沒有能夠睡好。事實上她躺下哭了好一陣子,熱淚從她臉上不住地流淌下來。她知道她一生中從來沒有比這時更痛苦。
她盡力不去面對事實。她自言自語地說,吉姆所講的只是重複了一個謠言,一句賭場的閒扯。他所說的邁克爾,「找到了一個女繼承人」可能是指伊琳並且不知道她結了婚,或者,很可能是指吉蒂。她本人是個無名的陌生人;雖然紐百里先生認為她是個有錢的加拿大人,但是在社交界裡許多別的人對她很可能絲毫不感興趣。
不管塔裡娜對自己作出怎樣的解釋,她仍然明白吉姆?卡森的話對她是個很大的打擊。她越是仔細思考越是覺得痛苦,因為它們無論如何也影響不了她自己對邁克爾的愛。
她愛邁克爾,那簡直太真了。
昨晚他們跳舞時,她一直注視著門口,一小時又一小時過去了,她仍然希望他會來。她想他一定會勸說伊琳來參加他們;要不就是,當他們準備在那裡呆到更晚的時候,他還會在伊琳睡覺以後趕來的。
吉蒂顯然過得很快活,她並不打算回旅館去。塔裡娜也樂於等待,因為她心裡祈求邁克爾會到來,那怕只是短短的片刻。
在夜總會裡,人們幾乎都離去了。吉蒂最後勉強提出他們應該走了,這時她才確實認識到他是不會來了。
「玩得真不錯,」吉蒂說。兩位男人把她送回旅館,說了聲晚安就走了。
「我覺得柏林頓先生很不錯」塔裡娜說。
「哦,別那麼古板,叫他特德,」吉蒂說。「現在大家除了教名以外從來不用別的名字會稱呼人。」
「好吧,那麼叫特德,」塔裡娜笑了。
「他真是個出色的人,」吉蒂說。「而且他的舞跳得好極了。」
她的熱情是無可懷疑的,塔裡娜雖然心情不佳,也不能不為吉蒂而高興。至少在目前,她似乎是忘記了喬克?麥克唐納。
「特德提議明天在馬球賽前我們和他們共進午餐,」在她們到達臥室門口時,吉蒂說道。「我說我們會去的。晚安,塔裡娜。我想你是累了,但是今天玩得好極了。」
「對,好極了,」塔裡娜應付地說,儘管她心裡知道今晚她簡直是難以忍受。
只是當她獨自一人呆在自己的臥室裡時,她才勉強鬆弛下來,她嘴唇邊裝出的微笑消失了,她用手摀著臉坐了一會兒,開始脫衣服。
現在,在她拉開窗簾時,陽光傾瀉在她身上,一股噯熱撫摸著她赤裸的雙肩,她懷疑她是否誇大了她的愁苦。說不定在他們離開夜總會時伊琳可能還在賭場,因而邁克爾不可能走脫。到底他對她的女主人還是要盡一定的義務的。除此以外,他也許為了某些進一步的不那麼平常的原因,也必須做伊琳吩咐他做的事。
在外邊,太陽在海上閃爍發光,像地中海那樣出現深藍的顏色;各種旗幟沿著海邊在飄揚,帳篷、太陽傘與下面的花朵和花圃形成一片燦爛的色彩。
這裡一帶都是如此地美麗,塔裡娜對自己講,在這樣的環境裡她還要覺得難受,實在太忘恩負義了。
「他愛我!他愛我!」她輕輕說出了聲,想抵制腦海浬發出的諷刺的問號「是你還是你的錢?」
這時她想起了紐百里先生在等著她。於是她從抽屜裡拉出一件游泳衣趕緊穿上。這是一件新的游泳衣,吉蒂一定要借給她穿。它是用白鯊皮縫製的,配上紅的背帶,紅的腰帶和紅鞋。
塔裡娜在鼻子上撲了點粉,在嘴唇上抹上了唇膏,她發覺在她眼睛下面有黑暈,面色蒼白。昨晚的眼淚無疑使她變難看了。
不過,很難想像除了邁克爾外還有什麼是重要的。看來在午餐前是不會見到他了。
塔裡娜拾起她的游泳浴巾披在肩上。她打開了門,輕輕把它關上。有一塊「請勿打擾」的牌子掛在吉蒂的房門上。走道上還沒有人,在早上這時候旅館本身是死氣沉沉,寂靜無聲的。
塔裡娜急忙走到電梯那裡等著,開電梯的小伙子吹著口哨,打開門看見了她。
「今天是游泳的好天氣,小姐,」他說著,電梯下到了底層。
「對,好天氣,」她隨口同意說。
休息室空無一人,她從通向海邊的那扇門走出去。離開海邊大道只有短短的一點距離,塔裡娜低著頭慢慢向前走去。
在海濱附近只有少數幾個人——幾個曬黑了的青年人在玩一個巨大的橡皮球,還有一兩個風雨無阻的游泳人已經下海了。
塔裡娜穿過五顏六色的帳篷走向他們昨天用過的帳篷。她剛走到那裡,就看見紐百里先生已經在那裡了。他躺在一個甲板靠椅裡,穿著一件毛巾晨衣,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不知怎麼有點不相稱。他正在讀報紙,另外還有一堆報紙放在膝上。他手指裡夾著一支大雪茄煙。
「早安,紐百里先生!」
他聽見塔裡娜對他講話,便抬起頭來,放下了報紙。
「早安,塔裡娜,」他莊重地說。「請原諒我沒有起身。在這樣的甲板椅裡我不論起身、坐下總是覺得為難。」
「哦,當然,請別動,」塔裡娜說。
她從帳篷裡取來一個舒適的橡皮坐墊放在紐百里先生的椅子旁邊。
「我是不是把你叫醒得太早了?」他問道,「我猜想你們年輕人昨晚玩得很晚。」
「的確是很晚,」塔裡娜承認說,「可是我們在夜總會裡玩得非常高興。」
「我聽說你們很晚沒有回去睡覺,」紐百里先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