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塞爾達雖然啜飲了幾口剛把杯子放下,還是順從地又拿起了酒杯。
「香擯酒就像我此時感覺到的幸福,」她想,「泡沫翻滾,然而持續不了多久!不過就在此刻,它卻能使一切顯得金光燦燦,壯麗輝煌,好像將來根本沒什麼陰暗的東西在等我。」
古塞爾達早早地就穿上了赴晚宴的夜禮服,因為她希望在伯爵去劇院之前見到他。
然而她太早了,所以不到七點鐘就下樓來,發現伯爵在雅致的大會客室裡正一邊喝酒一邊等亨利·薩默科特。
他們預定在德國別墅進晚餐,吩咐馬車八點差一刻接他們。
吉塞爾達走進室內,意識到自己又換了件新裙袍,希望伯爵會加以讚賞。
這件新裙袍用玫瑰紅絹網製成,邊緣裝飾著花邊,在花邊和寬大背心上繡著一簇簇粉紅木蘭花,木蘭花上鑲嵌著珠寶鑽石般的飾物,猶如露珠星星點點閃爍著銀色光芒。
但當她向伯爵走近時,不但沒想到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的外貌和打扮,而是被他的英姿衣著吸引住了。
她以前從來見過他穿上全套夜禮服,現在她極想知道,到底還有哪個男人看上去有可能這樣吸引人,這樣英俊漂亮。
伯爵身穿黑緞子馬褲和十分合身的燕尾服,比伯爵穿過的任何別的服裝都更為相稱。
他打的領結是個傑作,雖然在其他場合吉塞爾達從未見過他佩戴珠寶飾物,然而在今天晚上,他的緞子西裝背心上卻懸著一條鑲嵌綠寶石的金錶鏈。
「真漂亮!」她走近時,伯爵讚美說。「維維恩夫人真是個天才——這一點不容懷疑——對你來說,穿這件裙袍比我見過你穿別的任何服裝都更相稱!」
吉塞爾達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受到您的讚賞,我真高興,老爺。」
「要是連這都不能打動朱利葉斯——那就沒轍了!」伯爵突然說,在吉塞爾達看來口氣裡還帶著幾分不快。
「我真希望不必去跟他一起吃晚飯,」他的話脫口而出。
「你不得不跟他廝混,恐餡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希望是這樣。」
「我已決定,我和亨利讓你搭車,在去劇院的途中讓你在北斗星旅館下車,」伯爵說,「即使是這麼近的一小段路,我也不願意讓你一個人單獨去。」
「謝謝您……那真是太好了,」吉塞爾達說。
能跟伯爵一起哪怕再多呆幾分鐘,其意義也勝子她用言辭所能表達的一切。
今天下午她老是在想,她能跟伯爵呆在一起的每一個稍縱即逝的小時都是極其寶貴的。
她有一種感覺,計時沙漏裡的沙子快要漏盡,很快——或許比她敢於預料的要快——他會離開切爾特南去林德園,自己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你願意來杯馬德拉島的白葡萄酒嗎?」伯爵問。於是她強邊自己的思緒回到日常生活中來。
「不用了,謝謝您,」她回答說,「我想我已經喝得夠多了,林德先生無疑也會為晚餐要來酒的。」
「我懷疑他能不能要一桌像樣的好飯菜,我看只可能是價錢貴,」伯爵不愉快地說,「傻瓜總是認為花錢多的菜就必定是好萊。只有我和你,吉塞爾達,才知道什麼是美味佳餚。」
「從我到這裡來的一天起,您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她說,「我老是欣賞精美的食品,可我還品不出各種調味汁的微妙之處,辨不出精美食物烹製到恰到好處時發出的香味,首先按照香味做出選擇。」
「還有許多東西我想教你,」伯爵說。
吉塞爾達抬起自己的雙眼望他的眼睛,想說有許多東西她都想學。然而就在這時,她發覺話到嘴邊卻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原來,伯爵的臉上有某種她不敢向自己解釋的表情。
可是這表情卻使她的心猛烈地怦怦亂跳,使她感到好像有某種熱呼呼的奇妙東西湧上了她的喉頭,抑制了她想說的那句話。
他們站在那裡目不轉睛地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隨後,好像是發生在很遠的地方一樣,他們聽到門打開了,亨利·薩默科特走進房來。
伯爵和薩默科特上尉剛好在八點鐘前將吉塞爾達送到北斗星旅館。
吃晚飯時,吉塞爾達一直跟他們說著話,亨利·薩默科特講了過去的軼事,公爵怎樣讓他成天東奔西跑去辦事,而那位偉人又是多麼喜歡給其他的人找事做,講到這些引得吉塞爾達哈哈大笑。
北斗星旅館有一塊臨街一百多英尺的屋前空地,伯爵告訴吉塞爾達這旅館有本城任何旅店所沒有的最寬敞的庭院。
「它有可容一百匹的馬廄,」他說,「除了一些糧倉之外,還有好些馬車廚,馬車房上面搭了很多鴿棚。」
吉塞爾達得悉,旅館裡有些大廳供出租,可以作為舉行遊樂會和舞會的場所,而且這旅館就是上校召開歡迎公爵委員會各次會議的地點。
不過,旅館裡天花板不高,但在並不寬敞的過道和昏暗的小樓梯四周卻有一種舒適氣氛,她覺得這真叫人著迷。
她到達時朱利葉斯並沒在大廳裡等,她感到相當吃驚。但馬上就有人領她上了樓。
在她前面領路的侍者打開了一扇門,通報說:
「您等的女士來了,先生!」
吉塞爾達走進房時注意到,房子中央擺著一張桌子,然而當朱利葉斯走上前來迎接她時,她意識到房裡並不只他一個人。
朱利葉斯吻她的手,吉塞爾達發現他穿的是夜禮服,但他的外表儘管時髦,卻無法與伯爵相比。
「那是因為他老是想到自己的衣服,」吉塞爾達心想,「而伯爵把衣服當作自身的一小部分,一旦穿好衣服,就不再為自己的外表瞎操心了。」
這只是一閃即逝的想法,她轉過臉去朝向另外那位呆在房裡的人。
「我有一件你想不到的事要告訴你,」朱利葉斯說,「我們今晚不是單獨在一塊兒,原因很簡單,塞普蒂默思.布萊克特先生硬要扮演陪溫的角色。」
朱利葉斯的表情叫人見了很不舒服,他的聲音聽起來渾濁刺耳。吉塞爾達意識到他一定喝酒了。
儘管她在剛到達時沒注意到,可此時卻注意到朱利葉斯滿臉通紅,實際上當他吻她的手時,他的嘴唇熱呼呼、濕嗒嗒的,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
吉塞爾達看了看布萊克特先生,發現他沒穿夜禮服,他的穿著打扮活脫就像一位辦事員,甚至照她的想法像一位跑生意的。
「親愛的吉塞爾達,要是你以前從來沒見過這種人,」朱利葉斯以一種攻擊性的討厭語調說,「布萊克特先生就是那種眾所周知的討債人。他一路風塵僕僕從倫敦趕來——想想那種滋味——來告訴我,要麼我向他付清數額極大的賬單,要麼就得按照陛下的願望和法令隨他返回倫敦!」
吉塞爾達此時無言以對,想不出話來。布萊克特先生是個年齡或許四十歲的敦實男人,他有點尷尬地向她鞠了一躬。
「恐怕你……要我……避開吧?」古塞爾達終於開口說。
「不,當然不,」朱利葉斯回答題,「根本沒這必要。我已經向布萊克特先生作了解釋。在今晚還沒過完之前我將能輕而易舉地付清自己的欠賬,不會有任何麻煩,可他不信我的話,所以我擔心,巴羅菲爾德夫人,恐始我們用晚餐時將不得不容忍他在場。」
吉塞爾達向後退了一步。
「我想……林德先生……我還是……最好……回到德國別墅去吧。請你……替我叫輛馬車,好嗎?伯爵和薩默科特上尉用馬車把我送到這裡後,又繼續駕車去劇院了。」
「你一定不要離開我!」朱利葉斯大叫著說,「我已經安排好我們在一起吃晚餐,哪怕一百個布萊克特,甚至一千個,也阻止不了我們享用這頓晚餐。」
他端起一杯必定是他迎接吉塞爾達時放下的酒,一飲而盡,然後補充道:
「此外,我告訴布萊克特的那件意想不到的事,也是你會高興的事。以後當我們單獨在一起時,我就能像我今晚本來打算告訴你那樣對你講。」
吉塞爾達困惑地將目光從一個男人轉向另一個男人。
她想,要是伯爵在這裡就好了,他會知道她該怎麼辦,可是他在劇院,至少還要兩小時才會回到德國別墅。
她束手無策,感到如果她一定堅持要叫一輛馬車,朱利葉斯或許會變臉,當眾大吵一場。
朱利葉斯又在給自己斟酒,吉塞爾達意識到他已經醉得很了,完全忘了應該給她斟酒喝。
她鼓起勇氣對布萊克特先生說:
「你由倫敦來的時候道路很糟糕嗎?」
「不,夫人,今年這個的候的道路比任何時候都好,我可以高興地說,比去年要好多了。」
「我知道世界上這一帶的路幾乎是不能通行的,」吉塞爾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