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進了窗戶,照在他們身上,他們站在那裡互相凝視著。她含糊不清地喃喃低語,這聲音不知怎地含著無限淒惻,她向他奔過去。
他說不出話來,當她的頭髮觸到他的嘴唇時,他甚至不能去吻它。
他只知道當他摟住她時,他整個的心、思想和靈魂都在歌唱,因為他害怕的事總算沒發生。
伯蒂拉還活著!
第七章
伯蒂拉在薩耶勳爵的懷裡發抖。接著她以他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喃喃低語:
「我很……害怕……我躲——躲在床底下……我一直在祈禱……希望你會來救——救我。」
「你知道我就在沙撈越嗎?」他問,他的聲音也發顫了。
「不——不知道……可是我想你,不管你在哪兒,我都要告訴你我多麼害——害怕。」
「我已經救了你,伯蒂拉,」他說,「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你已經沒什麼可以害怕的了。」
他感到她的身體軟弱無力地倚靠著他,週身的緊張已經鬆弛下來,他抬頭望著灑在她頭髮上的月光,她抬眼看他。
「一切都好了,」他又說,他知道雖然此刻她的手仍牢牢地抓住他的外衣,但是她已不像剛才那樣害怕了。
他們身後響起了腳步聲,領兵的軍官說:
「我正在找您,爵爺。」
「我找到了伯蒂拉小姐,」薩耶勳爵回答。
他的聲音裡有一種勝利的調子,似乎他登上了高山的頂峰或游過了深深的河流。
「我能和您講幾句話嗎,爵爺?」
薩耶勳爵低頭瞧著伯蒂拉,見她的手還緊緊地抓住他不放,好像擔心會失去他。
「你在床上坐一會兒,」他柔·聲說。「我不會走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去的,不用害怕。我帶來了士兵,達雅克人統統都逃跑了。」
他知道伯蒂拉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一言不發,讓他把她扶到床前,坐在床沿上。
她坐下後,他才第一次注意到這間屋子的寒摻和簡陋,伯蒂拉無緣無故地要受這樣的苦使他感到非常憤怒。
他向她微笑,使她安心,然後從屋裡走到廚房,把門敞著,這樣她就能看得見他,不會感到被獨自撇下了。
軍官用很低的聲音說:
「這裡找不到阿加莎·奧文斯頓小姐的蹤跡,爵爺,可是有一道血痕從這裡一直通向叢林,可能是她的血,也可能是被她打傷的一個達雅克人流的血。」
軍官停了一下,又以稍帶不安的口氣說:
「我的人不想去搜索,他們要等天亮後再去。」
薩耶勳爵對此十分理解。
他知道達雅克人是這方面的能手,他們躲藏起來,等到他們的犧牲品從身邊經過時,就用短劍一下子把他們的頭砍下來。
「我可以肯定,到早晨再去搜索是個聰明的辦法,」他說,看到軍官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位年輕小姐怎麼辦,爵爺?」
「我們帶伯蒂拉·奧文斯頓小姐一起回王宮,」薩耶勳爵語氣堅決地說。「有沒有辦法弄輛什麼車來?這段路對她來說還挺遠呢。」
「我立刻派人去找一輛來,」軍官說。
「那太好了,」薩耶勳爵同意道,「不過我寧願你和你的士兵守衛我們,直到我們真的能離開傳教所為止。」
「遵命,爵爺。」
薩耶勳爵在廚房裡四處張望,看見桌上有一對長蠟燭。
軍官隨著他的目光也看見了,立刻把蠟燭點上。
月光非常明亮,不點蠟燭也能看清東西。但薩耶勳爵心想,點亮這對蠟燭多少能使伯蒂拉更加放心。
金色的光芒驅散了陰影,使一切都變得似乎不很可伯了。
不知怎地,點亮蠟燭就使廚房顯得比伯蒂拉的臥室更加寒磣、原始和不舒適,就連炊具的質量也是低劣的。
薩耶勳爵沒說什麼,但是他的嘴唇繃緊了。
當軍官走去向他的人下命令時,他回到臥室坐在伯蒂拉的旁邊,用雙臂摟著她。
「我要帶你上王宮與王公和布洛剋夫人呆在一起,」他說。「他們會照顧你的,就像我應當做的那樣。」
她抬頭以探詢的目光望著他,在她蒼白的臉上那雙眼睛顯得很大,然而他看到恐懼已經消失,她又一次把自己托付給他了。
「你沒向我告別就離開亨德遜家,這件事的確使我非常生氣,」他說,可是語氣很溫柔。
她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投向屋外的月光。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走,」薩耶勳爵說,「但這完全是不必要的。這件事等我們有了空,當然還要有更舒適的環境咯,我是要和你談的。」
她沒回答,過了一會兒他用另一種語氣說:
「你再也不會回到這裡來了,我勸你把衣服收拾一下,好帶到王宮去。」
「我只打開過一隻箱子,拿過一些東西,」伯蒂拉說。「因為這兒地方太窄,什麼東西都擱不下。」
薩耶勳爵看見她的箱子真的都堆在她房間的角落裡。
伯蒂拉從床邊站起來,從一隻極為破舊的衣櫃裡拿出幾件衣服,又從牆壁的鉤子上取下兩件長外衣。
她又把刷子和梳子以及床底下一雙拖鞋放到箱子裡去,一共化了不到五分鐘時間。
薩耶勳爵悠閒自在地坐在那裡看她。
他心想,她是多麼自然、可愛,她走動時那種優雅的神態使他想起了一隻羚羊。
最後她向四周掃視了一下說:
「我想東西都在這兒了。亨德遜太大給我的漂亮衣服我一件都不想丟下。」
她一面說一面就關上了圓頂皮箱的蓋子,這時薩耶勳爵站起來說:
「放這兒吧。我要叫士兵替你捆起來拿到外面去。我想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來一輛車子把我們送到王宮去的。」
他沒估計錯,當他們走到傳教所敞開的大門前時,一輛由兩匹馬拉的馬車正向他們駛來。
士兵把箱子堆放在車後。薩耶勳爵扶伯蒂拉上車後,自己坐在她的身旁。馬匹放開蹄子起跑,他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再害怕了?」他問。
「現在不了……因為有你在『」
接著她低聲問:
「阿加莎姑姑……出了什麼事?」
他知道,從他到這裡的時候起,她一直就想問這個問題,他高興的是自己能如實地回答:
「我還不清楚。她可能進了叢林,或者達雅克人把她帶走了,可是天亮之前,士兵們無能為力。」
「就在她殘忍地……抽打一個女人的時候,」伯蒂拉低聲說,「我看見一個達雅克人在盯著她……當時我就擔心……會發生……這樣的事。」
「你的姑姑打她?」薩耶勳爵詫異地問。
「她經常……打那些沒送進監獄……而是到傳教所……來幫她……教育孩子……的女人。」
薩耶勳爵沒說什麼,但他完全能理解那些達雅克人的憤恨。不管他們中的一個女人犯了什麼罪,都決不會允許一個他們並不尊敬的傳教士虐待她。
他的手指緊緊攥著伯蒂拉的手。
「把今晚發生的事都忘了吧,伯蒂拉,」他說。「我們可以明天再來談論它。」
伯蒂拉向他轉過身來,用一個孩子氣的動作把臉侵在他肩上。
「我……我想阿加莎姑姑準是……死——死了,」她說,「儘管這是我的過錯……但我卻不能深深地感到內疚。我想她準是有點瘋了。」
「今天晚上就別想這事了,」薩耶勳爵勸告說。
過了片刻,他們就望見阿斯塔那宮亮著燈的窗戶,接著馬車就駛過王官外修茸得十分美麗的花園。
他們在王宮前門下車時,薩耶勳爵知道伯蒂拉的心情很緊張。
可是當王妃含著歡迎的微笑吻她時,他知道她已得到了好心人的保護。
伯蒂拉躺在花園的長躺椅裡,瞧蝴蝶在鮮花上盤旋,其中有的象小鳥那麼大。
蝴蝶的翅膀上蓋滿色彩艷麗的藍綠鱗紋,在陽光下閃爍著。『她覺得它似乎象徵著在她頭腦中閃爍著的思想,這些思想極其瑰麗,她簡直不敢替它起個名字。
玉妃下令早晨不要叫醒她,因此她睡到很晚才起。
當她換好衣服下樓去時,僕人告訴她說,在花園裡為她準備了一條長躺椅,薩耶勳爵和王公一起出去了,回來後會來看她的。
一個僕人給她送來了冷飲,她躺在一棵開滿鮮花的大樹的樹蔭下。
當她瞧著四周盛開的蘭花和其他花卉時,覺得自己好像踏進了天堂。
她幾乎難以相信,她的祈禱競會如此靈驗,薩耶勳爵真如她所盼望的那樣出現在她眼前並救了她。
出事的那個晚上,當月亮升起的時候,她發現傳教所外的樹叢中不是由風引起的活動,心中十分驚慌。
沙撈越是沒有薄暮的,黑暗迅速降臨,像一層輕紗籠罩在大地上。
那裡星光燦爛,月亮清澈的銀光把一切都照亮,同時也使陰影更顯得不祥。
最輕微的動作也會造成恐怖!
那天,她的姑姑一整天比以往更使人不堪忍受,她對那幾個女人尖叫,專挑那個達雅克女人作為辱罵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