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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芭芭拉·卡德蘭

  她感到內心湧起一首幸福的讚歌,因為不管她怎樣寂寞,不管她多麼悲慘,這一件完美的事永遠也不能從她身邊奪走了。

  這是屬於她的——永遠是她的,即使她一輩子再也不遇上其他什麼事,她也已經擁有了一件無價之寶。

  她沒上床,而是坐在一把椅子上,覺得自己似乎冰浴在陽光裡,她的整個身體以一種她無法形容的方式搏動著,但她知道,這似乎就是生命本身在她的體內萌動。

  「我愛他!我愛他1我要永遠以我的心來祟拜他,」她想。

  她從來沒起過要佔有他的念頭,甚至她一刻也沒想過自己對薩耶勳爵會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他的生活中有那麼多的女人,那些美麗而誘人的女人在她的想像中有點兒像她的母親。

  她們和薩耶勳爵一樣走進了王室、顯貴們的社交圈子,那種地方像她這樣微不足道的人是永遠不可能涉足的。

  他在這樣的女人中間像是個皇帝,她們樂於把他要求的東西統統交給他,因為他是不可抗拒的。

  但是伯蒂拉懂得,她自己的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她沒什麼東西可以給予,然而就在她絲毫不敢有所企求之際,無限美好、慷慨大度的他卻給予她這樣神奇的幸福。

  「他吻了我!他吻了我!」

  她自己緊抱著這樣的想法,就像緊抱著一個嬰兒,這是屬於她的,然而也有他的一份。

  她坐了很久,仔細回憶所發生的事,心裡、體內和唇間都體驗到那種神奇的感覺。

  最後她脫衣上床,整個房子寂靜無聲,賓客們一定都已散盡。

  伯蒂拉在天色早已破曉時才入睡,等她醒來時驚奇地發現早晨已經過去了。

  她知道薩耶勳爵一定已和亨德遜先生一起離開這座房於到種植園去巡視了,她很快就起身,穿好衣服,心想她這麼晚才去吃早飯,應該向女主人道歉。

  當她在鏡子前照自己的容顏時,她預料到準會發現自己與以前不同了,因為她的心裡洋溢著幸福。

  她想,她的灰眼睛裡有了新的光彩,嘴上增添了一種溫柔,這是過去從未有過的。

  她的思想像一團金色的霧把她籠罩起來,她幾乎不想離開臥室了,不想以平常的聲音和普通的人們說話。

  她覺得,金燦燦的陽光顯得分外美麗,她看到窗外花園裡的花開得分外鮮艷奪目,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她從住於屋子盡頭的那間臥室出來,沿著通往會客室的迴廊走著。

  早餐通常擺在餐室外的遊廊上,伯蒂拉正想跨進敞開的落地長窗通過起居室,聽到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她本能地站住了。

  「你覺得伯蒂拉·奧文斯頓怎麼樣?」她研見有人在問。

  這聲音很熟悉,她很快就想起說話的人是誰——那是愛琳頓夫人。

  愛琳頓夫人由她借住的那位姓沃遜的種植園主帶來參加昨晚的宴會,她用一種使伯蒂拉幾乎要噁心的過分熱情的態度對待薩耶勳爵,因為她肯定他不喜歡她。

  「我覺得她挺討人喜歡的,而且彬彬有禮,」亨德遜太太回答。

  愛琳頓夫人發出了伯蒂拉記得的那種格格的笑聲。

  「我真忍不住想說,那位『情盜』——薩耶勳爵——遭遇船難的事實在可笑,」她說,「遭遇船難本身倒很有浪漫意味,可是他沒有和他熟識的某位迷人尤物在一起,而不得不和一個『誰也沒她更富刺激性』的黃毛丫頭在一起。」

  「我發覺伯蒂拉絕頂聰明,」亨德遜太太說。

  「可是沒人能說她老練,」愛琳頓夫人冷笑著說,「你要相信我的話絕對錯不了,根據我的長期觀察,悟出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薩耶勳爵的風流韻事總是和非常老練的女人聯繫在一起的。」

  「我不相信一艘著火的輪船是談情說愛的特別合適的背景,」亨德遜太太評論道。

  伯蒂拉從她說話的聲音裡聽出來,她不喜歡愛琳頓夫人,當談話涉及她的客人時,她是要起來維護的。

  可是愛琳頓夫人又格格地笑起來。

  「要說薩耶勳爵談戀愛,那麼任何地方、任何場合對他說來都合適,我聽說他過去的一個情人波伊納夫人正在新加坡等著他呢。」

  「波伊納夫人?」亨德遜太太問。

  「是呀,有人告訴我,她和她丈夫兩天以前才從印度回來,她是很有魅力的。我可以告訴你,上次薩耶勳爵在加爾各答時簡直完全讓她給迷住了。」

  「哎,我可以肯定他和一位老朋友重逢一定會高興的,」亨德遜太太說。

  「他最好卸下現在他自己背在身上的討厭的包袱,」愛琳頓夫人說,「我瞭解波伊納夫人,她妒忌起來簡直像個瘋子。據說有一次她想開槍把一個情人打死,就因為他把注意力轉向了另一個女人!」

  「老天爺!」亨德遜太大喊道。「我希望在新加坡別發生這種事!」

  「我盼望薩耶勳爵能照顧好自己,」愛琳頓夫人回答,「但是如果他不小心,那個長著金髮的小東西會像一根緊纏的長春籐那樣繞住他的脖子的。」

  「我可以肯定伯蒂拉決不會幹這樣的事,」亨德遜太大斬釘截鐵地說。

  「但願你說得對,」愛琳頓夫人回答。「可我一直覺得薩耶勳爵似乎非常富於騎士精神,男人終究會發現,要保留騎士精神得付出高昂的代價。」

  亨德遜太太把椅子從後推開。

  「對不起,請允許我離開一下,愛琳頓夫人,」她說,「我要去看看伯蒂拉出什麼事了。我吩咐女僕們讓她睡,別叫醒她,但我想她現在該醒了。」

  她準是一面說話一面就站了起來,因為她突然從游廓走進了起居室看見伯蒂拉就站在離那敞開的窗戶幾英尺遠的地方。

  只要看上一眼就足以使這位中年婦女知道她無意中聽到了她們的談話。

  她用手臂摟住伯蒂拉的肩膀,拉她到房間另一端去,讓她漸漸恢復平靜。

  「別在意,」她平靜地說,「她是一個懷有惡意的愛管閒事的人!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麼,那是因為薩耶勳爵對她不屑一顧,所以她才妒嫉。」

  伯蒂拉沒回答。

  她感到她的聲音好像被扼在咽喉裡了。

  薩耶勳爵回來得比他預期的時間要晚一些,這時太陽帶著萬道霞光正在下沉。

  當他們走近屋子時,亨德遜先生說:

  「我不知道你怎麼樣,薩耶勳爵,我可是真想喝一杯酒呀。我的嗓子幹得就像個鳥籠底兒了!」

  「這也許是昨天晚上多喝了潘趣酒的結果,」薩職勳爵提醒說。

  「這酒對有些客人來說,配製得太強烈了,我想有些人今天早晨准還會醒不過酒來。」

  「你怎麼樣?」薩耶勳爵問。

  「什麼酒也醉不了我,」亨德遜先生誇口道。「我是在蘇格蘭長大的,那裡的男人從小就學著喝威士忌酒。我到這裡來以前在澳大利亞住了幾年,在那段時間我受到的喝酒教育是任何男人都望塵莫及的。」

  「我相信你的話,」薩耶勳爵的語氣有些冷淡。

  他本人總是飲食有度的,所以他不喜歡男人酗酒,不管是在英格蘭還是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

  他知道得很清楚:最猛烈的酒徒正是從大不列顛來的英國人。

  澳大利亞人以「啤酒鬼」著稱,他們同時也生產一、兩種出色的名酒,可是他本人卻和所有富裕階級人士一樣愛喝香擯酒。

  香檳酒對英帝國創業者們說來極為重要,它仍是當今的時髦飲料。

  威爾士親王經常翻來覆去講這樣一個故事:威斯特·李奇微——後來他當上了錫蘭總督——在羅伯特助爵的領導下,從喀布爾向坎大哈進軍時,在整個旅程中他的心思一直惦記著冰鎮香擯酒。

  親王會停頓一下,然後又說:

  「李奇微親口告訴我,當羅伯特勳爵命令他帶上急件騎馬趕到最近的一個車站去時,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任何一個印度火車站上都會有冰鎮香檳酒的。」

  「結果他弄到了嗎?」薩耶勳爵問,很明顯,親王正盼著他這樣提問呢。

  親王總要哈哈大笑,直到爆發出一陣咳嗽,等到能開口時,他說:

  「李奇微先打了一個電報預訂了一瓶,然後用危險的高速度騎馬走了三天三夜,可是,呀,大失所望!後來他說:『冰化了,香檳酒有軟木塞味兒,第二天早晨我的腦袋好疼!』」

  亨德遜先生在房子前面停住,他拉住經繩,讓乏極了的馬停下來。

  「現在咱們喝酒去,薩耶,」他說,「我想我能供給你喜歡的任何含有酒精的飲料。」

  「如果讓我選擇,」薩耶勳爵回答,「我想喝一杯香擯酒。」

  「有你的!」亨德遜先生喊道,「還是頂呱呱的窖藏佳釀呢!」

  他一面搶在客人前面踏上台階,一面大聲喊他的妻子。

  「穆麗爾!你在哪兒,穆麗爾?」

  「我在這兒,」亨德遜太大回答,從起居室出來,親切地吻吻她那大嗓門丈夫的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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