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艙!」桑德福夫人驚呼。
「這是一個疏忽或是辦事員的失誤,」薩耶勳爵輕鬆活潑地說,「不過您可以想見,我感到內疚,因為我事先沒查問她的下落。」
「這真是一個可恥的錯誤,兒乎是不可饒恕的,」桑德福夫人回答,「現在出了什麼事?」
「我知道管事的已經把她搬到這個艙面上來了,」薩耶勳爵說。「那位姑娘在下面的艙面當然沒有一個可以交談的人,我可以想像得到,她不得不忍受這樣的經歷,一定感到心煩意亂的。」
「二等艙裡當然也可能有正派人,」桑德福夫人猶豫地說,「可是,我只怕那裡有許多——外圍人。」
不必再加說明,從她講這個詞的方式就可以看出她對那些不良的外國人的態度了,薩耶勳爵連忙說:
「桑德福夫人,這就是我遲至今日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原因。」
桑德福夫人微笑了。
「我估摸著,薩耶勳爵,您要我來照應這個姑娘?」
「這樣做正符合您一貫的熱心和慷慨的精神,」薩耶勳爵以極為誠懇的態度說。
接著,他又用幾乎是頑皮的口吻補充道:
「我向您保證,桑德福夫人,我實在完全不知道在年輕姑娘面前怎樣做才算舉止得當,我已經好多年沒和那些初次參加社交活動的小姐打交道了。」
桑德福夫人哈哈大笑。
「交給我好了,薩耶勳爵,這位姑娘叫什麼?」
薩耶勳爵伸手按住前額。
「這個麼……讓我想想……奧文斯頓夫人告訴我她叫什麼來著,可我怕聽的時候不那麼專心。開頭是『B』……對,這淮沒錯兒……伯林達……或是伯蒂爾達……類似這樣的名字。」
「別再想它了,」桑德福夫人含笑說。
「您就是仁慈的化身!」薩耶勳爵喊道。「我要永遠感謝您,因為您彌補了我的過錯!」
「我很明白,您還有別的事惦記著呢,」桑德福夫人露出一絲諷刺說。「真的,就這會兒,我想這兒就有人想要引起您的注意。」
薩耶勳爵向四周張望,只見默雷夫人來到甲板上。
她穿了與眼珠的顏色相配的綠綢長袍,戴了一頂大草帽,遮住了她的臉和紅頭髮,顯得非常誘人。
「我想默雷夫人是來和我告別的,」他說。
「肯定是的,」』桑德福夫人回答。
薩耶勳爵離開了她,輕鬆地走向那雙以譴責的目光望著他的綠眼睛。
船在亞歷山大港靠岸,伯蒂拉從艙裡來到甲板上,對於桑德福夫人在接近她時表現出的過分的熱情感到又驚又喜。
「我一直在找你,奧文斯頓小姐,」桑德福夫人說,「因為我剛知道你在船上。我認識你的母親,我親愛的,當我們到達紅海,面臨漫長炎熱的航程,我可以肯定她準會樂意讓我來照顧你的。」
「您真是太好了,」伯蒂拉說,感到非常驚奇。
「你一定得有一張甲板躺椅,好挨著我坐,」桑德福夫人說,「進餐時,我要把你安排在我丈夫和我身邊。當然,我們是在船長餐桌進餐,現在默雷夫人已經離開,那裡一定有個空位置。」
「非常感謝您,」伯蒂拉回答。
她確實發現桑德福夫人很慈祥,那天晚些時候,她帶伯蒂拉上岸,坐馬車在亞歷山大港的街上兜風,因此伯蒂拉看到了著名的城市濱水區和某些古代遺址。
那裡有幾件東西伯蒂拉想買,可是她告誡自己說,她必須保管好身邊那一點點錢,以備往後的旅途中要花,尤其是到了新加坡要換船。
當她得知抵達新加坡以後每隔兩周才有一次班船時,她覺得有些狼狽。
那麼她只能去找一家收費極廉的旅館了,如果在投奔姑姑的途中,還沒到達就已把錢花光,那將是災難性的處境。
對於自己一旦抵達沙撈越會發生什麼事;她盡可能不去多想,然而她懂得,隨著她向阿加莎姑姑日益逼近,這個前景就像一團陰雲那樣在地平線上升起來了。
只要一提到姑姑的名字,就像召魂似地喚起童年時姑姑在她心裡注入的恐懼,想起姑姑那刺耳的聲音,姑姑和父親交談時,他倆好像總是話不投機。
她對孩子的厭惡已經名聲在外了,她也毫不顧忌,她認為孩子確實討厭,除非他們皈依基督教。
那天晚上在交誼廳,當她坐在桑德福夫人的身旁喝咖啡時,他穿過房間向她們走來。
她覺得他看上去非常瀟灑,全船沒有一個男人能與他相比。
「晚安,桑德福夫人,」他說,「晚安,奧文斯頓小姐。」
「晚……安!」
伯蒂拉心裡納悶,為什麼自己說這樣普通的應酬話還會有因難,事實上她說起話來簡直像個結巴。
「伯蒂拉和我在亞歷山大港度過了最有趣的時光,」』桑德福夫人說,「我們喜歡那地方,是嗎,親愛的?」
「真好極了,」伯蒂拉說。「我沒想到這個城市這麼美。」
「我可以肯定,你能在圖書室裡找到幾本關於這個城市的歷史的書,」薩耶勳爵說。
伯蒂拉想,他說話時態度冷淡,就好像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接著他用一種意味深長的態度對桑德福夫人說:
「我是專門來向您道謝的。我有大量工作要做,我怕迄今為止我在旅途中把這些事忽略了,如果我回船艙坐下看文件,請您務必原諒。」
桑德福夫人微笑了。
「您不用謝我,薩耶勳爵,」她說。「有伯蒂拉和我作伴是莫大的樂趣。在海上航行時,喬治就像一頭動輒發脾氣的熊,我發現和某位年輕人談談是很愉快的。」
薩耶勳爵向他們道了晚安,當他離去時,伯蒂拉帶著些微渴望的感情目送著他。
他還沒在交誼廳的門口消失,愛琳頓夫人就走過來坐在她們旁邊,伯蒂拉早就在和桑德福夫人一起時見過這位夫人了。
她大約三十五歲,是一位殖民地行政長官的妻子,容貌美麗,肉體鬆軟。第一次離開英國的小伙子們都發現她的魅力是不可抗拒的。
「他很有魅力,不是嗎?」她問桑德福夫人。
「你是說薩耶勳爵嗎?」桑德福夫人問。「我相信許多人都是這麼看他的。」』
「難怪會有這麼多女人,其中當然包括格屈露德·林德萊小姐,會為他神魂顛倒了!」
「我從來沒見過格屈露德小姐,」桑德福夫人說得很肯定。
「可是你認識黛西呀?」
「是呀,那當然!」
「咳,她直到現在還沒復元呢。噢,上帝,英俊的男人在我們的生活裡添了多少麻煩呀!」
愛琳頓夫人自鳴得意地這樣說,接著她笑了一聲又說:「我想你知道他新得的綽號吧?」
「我一點也不知道,」桑德福夫人回答,一面忙著編織。同時,伯蒂拉卻懂得其實她在仔細地聽。
愛琳頓夫人俯身稍稍向桑德福夫人靠近一些,這樣伯蒂拉就很難聽到她的話,然而她卻真的聽見了。
「情盜!」愛琳頓夫人說。「掠取愛情的海盜,人們就是這樣稱呼他的,我認為合適極了。」
「你是這麼想的嗎?為什麼?」桑德福夫人間。
「他劫掠他喜歡的每一個女人,等把她們全部的財富都取走後,他就離開,去搜尋更多的財富!這正是海盜的行徑!」
愛琳頓夫人格格地笑起來,可是伯蒂拉想,在她的目光和聲音背後含著幾分怨意。
「她在妒忌!」她想。「她願意薩耶勳爵瞧著她,可是她的吸引力還不夠大!」
第四章
有人走到船欄杆前,站在伯蒂拉的身旁,她不用回頭也知道來的人是誰。
通過紅海,又經歷了長途航行,繞過錫蘭,穿過安達曼海,他們來到了馬六甲海峽。
現在,馬來半島在左側出現,伯蒂拉覺得它非常美麗,簡直超出了她的一切想像。
他們乘坐的輪船在十分靠近海岸的地方航行,岸上是樹木繁茂的大森林,她從導遊書上瞭解到,這裡有各種各樣的樹木,其中有麵包果、山竹果、肉豆蔻和芒果,此外還有常綠的橡樹。
她正想識別那些樹木時,薩耶勳爵問:
「你在尋找什麼?」
她含著微笑把臉轉向他,回答說:
「請把有關這個神奇、美麗的國家的一切都告訴我。我真怕會漏掉點兒什麼。」
他哈哈大笑,接著回答:
「你要我做的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馬來亞的新鮮事物和古老事物實在非常多,每當我重新來到這裡時,總感到自己應該寫一本有關它的歷史的書。」
「我讀過關於托瑪斯·斯坦福·拉福爾斯爵士的故事,他奠定了新加坡,」伯蒂拉說,「我覺得您能和他一樣。」
薩耶勳爵靠在她身邊的欄杆上顯出很驚奇的樣子,他問:
「你願意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嗎?」
「我覺得,單憑您的品格和決心,您就能像他一樣建立起一個偉大的港市或創造一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