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塔笛卡慢慢地說。「因為我還沒有訂婚?」
「有那麼多的男人想追求你,你即使再吹毛求疵,也應該挑選出一個來吧?」
林治夫人的聲調帶著苛責的意味,塔笛卡在回答的時候忍不住漲紅了臉。
「我很抱歉,繼母。可是在過去兩個月中,我沒有愛上任何一個我遇見的男人。」
「愛上?」林治夫人斥責地說。「誰叫你去談戀愛?我們要你做的只是嫁給一個有錢人罷了。到目前為止,我看見有好幾個人合乎這個條件的。」
塔笛卡不回答,她又繼續說:
「我很清楚你這種行為是為了阻止他們接近你父親。我不是傻瓜!塔笛卡你可以欺騙你的父親,可絕對騙不過我。你是冷酷的,你幾乎是在一個男人還沒有開口向你求婚之前就拒絕了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塔笛卡問。
「希倫夫人今晚告訴我,你是如何的使得她的兒子悶悶不樂。他告訴他母親,你在他開口之前就打斷了他的話。」
「你別想我會嫁給希倫爵士!」塔笛卡叫了起來。「他是個繡花枕頭,也是個白癡!」
「他在威爾沙有一份大產業,希倫又是望族。」林治夫人反駁她。
「你真的要我答應希倫爵士?」塔笛卡把眼睛睜得大大地望著她。
「我是在認真的建議:他是一個沒有妝奩的女孩的好對象,而這個女孩又正在增加她父親和他妻子的負擔。」
「我相信爸爸並不希望這樣。」
「只要我跟他說他就會那樣想。」林治夫人急促地說。「我只不過三十四歲,但假使你以為我願意整天陪著你去參加社交活動,那你一定是瘋了。」
她們彼此都知道她已過了三十八歲的生日,不過這不是糾正這些細節的時刻。
「讓我參加這個社交季節並不是我的意思,」過了一會兒塔笛卡說。「我倒寧願回去唸書。」
「你想唸書?」林洽夫人打斷她的話。「除非你嫁一個肯替你到圖書館借書的男人才有這種福份啊!不要胡鬧了,塔笛卡!你的父親在外交圈裡很受人尊敬,他自然希望他的女兒嫁得好。而且,據我所知,你越早嫁出越好。」
「這些話你早已說過了。」
「可是你根本當作是風邊耳,」林治夫人生氣地說:「我要向你說清楚,塔笛卡,你不能再這樣做了。你拒男人千里之外,又不准他們接近你父親。」
「假使我不願意嫁給他們,他們跟爸爸又有什麼好談的。呢?」
林治夫人煩厭地哼了一聲。
「我已說過了,社交季節只剩下兩周,已有人開始離開倫敦了。假使你在這段期間內還找不到一個丈夫,我就會認為你是個忘恩負義、自私自利而對父親毫無感情的女孩子。我們的錢不夠,他不能繼續供應你打扮和養你了。」
塔笛卡歎了一口氣。她知道她的繼母不但貪婪,而且對她十分妒忌,她對父親為她所花的每一分錢都感到心疼。
他們只有很少的錢是事實。外交官的薪水並不高,而且多明尼克爵士的生活很奢侈。
在他再婚之前,情形並不一樣。母親死後,她和父親在各國首都中的生活都安排得十分舒適。
可是新來的林治夫人要求太多了。她花在衣著上的金錢簡直是天文數字,而且她常常吵著要買更多的首飾。
她的馬車和馬匹都要比別的外交官夫人漂亮。她又對宴客非常有興趣。
從前,她父親還沒有再婚時,他常常做客人,受別人的招待;可是現在,他得經常去應付那些數目很大的帳單。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林治夫人看見塔笛卡不說話,又這樣問。「你還有兩個禮拜,塔笛卡。到時候假使你還找不到一個丈夫,那麼,不管你喜不喜歡,我都會告訴希倫夫人,說你改變主意,願意接受她那白癡兒子。」
「我不會嫁給希倫爵士的。」塔笛卡斷然地說。
「很好,」林治夫人說。「你替自己另外選一個丈夫吧!不過我要告訴你,不管怎樣,在聖誕節之前你一定要結婚。」
塔笛卡沒有機會回答,因為馬車已經駛到多明尼克爵士為了社交季節而在查爾斯街所租的房子面前。
現在他正處於兩個任命之間。他在維也納當大使的任期已滿,他相信,英國駐巴黎大使退休之後,他會被派作繼任人。
同時,他又是在休假中。本來,最便宜的渡假方法就是回到赫福沙林治家三百年的老屋去住。可是,塔笛卡去年已因祖母之喪而不能出來參加社交活動,今年不可再誤;又何況林治夫人一定要欣賞倫敦社交季節的歡樂的!
塔笛卡跟著繼母走進那間租來的屋子時,她想,維持這屋子得花多少開支啊!突然間,她的心一陣抽搐,無疑地,她的父親一定是在舉債了。而且,她也可以看得出,只有一個希望可以償還他的債務。
「我是在增加他的負擔,」她想。「不過,即使為了幫助爸爸,我怎能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呢?」
她想到希倫爵士那張空洞的臉,同時,不自覺地也看到了克勞利爵士的表情。
她不禁一陣顫抖。
「這個人有點恐怖,」她想。「他有些地方使我害怕。」
第二章
塔笛卡醒過來在床上躺了很久,她在想繼母所說的話。
她也在想:她應不應鼓勵那些想向她求婚的人呢?
不幸,在那些人中間,沒有一個人她可以考慮要他做丈夫的。她懷疑是否永遠找不到一個令她傾心相愛的男人。
自從她母親去世後,她就一直跟父親住在國外,從那時開始,塔笛卡就不斷被男人追求。
年紀大一點的男人總是想吻她,年輕的男人逗弄她;等到她一長大,他們就想娶她。
但是在她的天性中,她最痛恨被那些她對他們沒有感情的男人碰到。
這對愛慕她美貌的男人而言,是很難克制的;即使她冷若冰霜,他們還是覺得是一種挑戰。不過,正如她繼母說的,在那些男人自己還沒有察覺以前,她就知道他們的意圖了。
她覺得自己似乎有一種預知力,那不是由男人的眼色或者說話而來,那是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她像躲避蛇蠍般避開它。
她知道她的一個追求者在背後形容她是個「冰山美人」,接觸過她的人都會被凍結。
「難道我永遠不會愛上任何人嗎?」塔笛卡常常失望地自問。
不過在她內心裡她相信有一天會遇到一個她真心愛戀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的俄羅斯血統有時會使她狂野和不受約束,使她渴望得到某些她還天真得說不出名字的東西。
可是,它們就在她的夢裡,在她的希望裡——有一天她將會去愛和被愛。
她也不大清楚她想像中的愛人是什麼樣子。她只知道,有一天,在某個地方,她會遇到他,他會完成她的夢想。
「我怎麼辦?」她早上醒來時自問。
她沒有睡好,夢中也被驚醒。她知道那是因為繼母那樣肯定的說要她在聖誕節以前嫁出去。
自從父親再婚以後,她生命中的一切都改變了。
一個極端有魅力的男人——多明尼克爵士發覺自己不可能在生命中沒有女人。她的母親去世之後不久,他就要從其他女人的柔情與紅唇中尋求安慰了。
塔笛卡對此並沒有震驚,她知道他父親不耐孤單,而且這樣做可忘卻喪妻之痛。
她知道她的父母相愛之深。
回憶她最初十年的生命,她總覺似有金光籠罩著他們。她的母親永遠散發著快樂的光輝。
他們是多明尼克·林治在聖彼德堡的英國大使館擔任一等秘書時認識的。
他那時三十八歲,是一個最受女性青睞的單身漢。他在沙皇的宮廷裡無法拒抗地被一個美麗少女吸引著。
然後,很意外的,他又在一個宴會裡遇到她——考賓斯基王子的女兒。
卡倩娜那時只有十七歲,可是在很多方面都比英國同年紀的女孩成熟得多.
她和多明尼克·林治——那時候他還沒有封爵土——四目相投。後來當塔笛卡長大懂事以後,母親告訴她:
「我們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戀愛起來。」
當王子斷然拒絕他女兒和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交官結婚時,他們就私奔了。
他這樣做很可能斷送了前程,只要王子寫一封抗議書,或者甚至由沙皇出面致函英國外交部,那就會有嚴重的後果。
不過,王子只是斷絕了和女兒的關係,而且不准家人及親戚和她來往。
那個卡倩娜是無親無故、身無分文的,但是多明尼克·林治並不介意,他太快樂了。
現在塔笛卡回想起來,覺得她母親一定曾經寂寞過。她是個澈頭澈尾的俄國人,跟其他國家的人不同。
她總是那麼美麗動人,她跟丈夫舉行的宴會都很成功,然而,在她內心深處仍然有著被放逐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