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談我母親吧!」她靜靜地說。
「我卻寧願談你。你幾歲了,塔笛卡?」
「我已經過了十八歲了。」塔笛卡說。「我去年本來就應該出來參加社交活動,不過因為我的祖母去世了,我們都在守孝。」
「雖然你遲了一年,可是你還是男人心目中最可愛的女孩。」
「謝謝你的誇獎,」她禮貌地回答,可是聲調冷冷的。「現在我得回到舞會裡去了。假使裡面不是那麼熱,我也不會離開的。」
「不用忙,」克勞利爵士說。「你父親和繼母現在皇家的行列裡,我看見他們正要去吃晚飯。」
「當然你也應該在那裡哪!爵爺。」
「我想跟你說話嘛!」
「所以你跟蹤我?」
「是的。我看見你開溜,就找了一個借口,為了你而離開我應陪伴的女士。」
「我認為那是沒有必要而且不仁慈的。」塔笛卡說。「也許她會肚子餓。」
「我相信有一位正在守候著的侍從武官會取代我的位置。」克勞利爵士說。「不過,我為了你而犧牲晚飯,你起碼也應該請我客吧?」
塔笛卡緘默著。她知道自己不喜歡這個體格魁梧而狂妄自大的人。這個人有些地方使她內心非常害怕。
她對一個人的觀察從來不會錯的。
她遇見某一個人,馬上就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可不可靠。有時,她跟一個人見過一次面,以後就要設法避開。
她想:她這種本能,大概是由於跟著從事外交工作的父親,幾乎跑遍了歐洲的國家之故。
她的教育在很多方面可能是疏忽了,不過人們對此並不關心,尤其是男人。
「你真是非常的美麗。」克勞利爵士望著她靜靜地說。塔笛卡覺得他好像在稱讚一匹馬。「你是在戀愛嗎?」
他這樣問使得她感到非常意外,她吃了一驚。
「不是,當然不是!」她急促地回答。
「可是你談到愛時,好像懂得我們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那種令人興奮的滋味。」
「我從來沒有戀愛過。」
「可是你在渴望著它,」克勞利爵士說。「哪一個女人不是日夜在等候她夢中的白馬王子呢?」
他的聲調中有著嘲諷的成份。塔笛卡不假思索地問,「你結過婚了吧?爵爺。」
「我曾經結過婚,」他糾正她。「不過,我已經做了五年鰥夫了。」
「我很難過。」
「你用不著安慰我,」他說。「我並不懷念我的妻子。我們兩個人在各方面都合不來。」
塔笛卡詫異地望著他。
「那你為什麼要娶她?」她問。
說出來以後,她又覺得未免有點交淺言深,過於唐突。於是她在他還沒有回答以前,又急急地說:「對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應該問的,現在我得回到舞會裡去了,爵爺。」
她舉步想走向窗口,但是他伸出手來捉住她。
「我要你在這兒陪我,」他說。「我要你跟我聊天。塔笛卡,我想吻你想得比什麼都重要。」
她想抽出她的手,可是他不肯放。他想用手臂摟著她,她只好擠命往後退。
「請你放開我。」
她的聲音冷冷的。要是換了一個年輕人,他一定不敢造次;可是克勞利爵士只是大笑。
「你說的話表示出你身上流著俄國皇室的血液。我可以看得出,小塔笛卡,你曾拿鞭子在匍伏腳下的農奴面前揮動,或者駕著雪橇飛躍雪地。」
他繼續說下去,聲音低沉了一些。「你絕對不會冷漠無情的,所以我想吻你的嘴唇來感受那如火的熱情。」
「你怎敢說這樣的話?」塔笛卡光火了。「你知道你沒有權這樣做的。」
「你有什麼辦法阻止我?」
他勇敢地向她挑戰。她感到有一點恐懼,不過,她還是傲然地說:「我想我父親不能忍受他的女兒被侮辱的,尤其是被一個自稱是他的朋友的人。」
「你以為你父親會相信我是在侮辱你嗎?」克勞利問。
塔笛卡非常痛恨他嘲諷的聲音以及輕佻的微笑。
「我要回到舞會裡,請你讓路。」
她把手從他的手中抽開,一面大膽地望著他。
有一會兒她以為他會拒絕,然而他似乎改變了主意。
「很好,我帶你回舞會去。我要跟你跳舞,把你抱在懷中。」
「我不跟你跳。」塔笛卡聲明。
當她走在前面穿過接待室時,她明顯地察覺到他走在她旁邊。他是那麼沉靜而充滿自信,認為她一定會答應他。
他們走進舞會,一隻舞正在進行著。在她要跑開之前,他的手臂已環抱著她的腰。
她使自己變得很僵直,希望不必靠語言而能把自己的不快傳遞給他。但是在他們跳舞的時候,她發覺他一直用危險的眼色注視著她,她的沉默一點也沒有困擾到他。
他跳得很好,那是她想不到的。由於她的動作一向很優雅,所以她也沒辦法使自己變得太僵硬,即使她對他放在她背上的手感到很討厭時也是如此。
「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你?明天?」
「我很忙。」她簡短地回答。
「我要帶你坐車去逛公園。」
「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請。」
她的聲音是諷刺性的,他笑了起來。
「你是想拒絕我的獻慇勤?」
他在逼她回答。
「讓我把話說清楚好嗎?克勞利爵士。我很感謝你的邀請,不過,無論明天或者任何一天,我都無意接受。」
「你知道嗎?」他說。「當你生氣的時候,你的眼睛象火一樣閃著光。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女人在憤怒時如此誘人,她們在這個時候都很難看;而你卻比安靜時更美麗。」
「我並不希望你奉承我。」
「這不是奉承,是事實……
他正說著,音樂停止了.
「你會再和我跳嗎?」他再問她。
「我想你會知道答案的。」她回答。
他大笑,彷彿她在談一件有趣的事。
「你十分年輕,」他說,「可是我還是想吻你。」
她憤怒地望了他一會兒,然後掉頭走向卡紹夫人那裡。
從白金漢宮驅車回家時,林治夫人一面打哈欠一面說:「好熱啊!不過我還是認為這是白金漢宮最好的舞會之一。多明尼克,你覺得呢?」
「我很欣賞它。」多明尼克爵士說。
他一面說一面用手碰了一下他的女兒,她坐在他們對面的小座位上,背向著馬匹。
「你喜歡它嗎?塔笛卡。」他問。「很多人都為你的漂亮向我恭賀哩!」
「這是一個五光十色的舞會。」塔笛卡回答。
「我看見你每一隻舞都跳。誰帶你下去吃晚飯的?」她的父親說。
「我沒有去吃,」塔笛卡說。「好幾個舞伴提議陪我去吃飯,但是我寧願跳舞。」
「當我做女孩子的時候,」林治夫人說。「我發現假使手中有一杯酒,又有美味的食物可吃,那就比較容易調情得多。」
多明尼克爵土大笑。
「愛蓮,不要胡說!我記得我們在維也納初次見面時,在花園裡我們每舞必跳,使得一間鴿捨裡的鴿子起了大大的騷動。」
「那是直的,」林治夫人說。「不過,你很容易說服別人呀!多明尼克。」
「我認為是你說服我的。」他回答說。
塔笛卡相信那是真的。從她的繼母看到她父親那一刻開始,她就決心要嫁給他。
他拒絕過許多女人的獻媚,對她卻是第一次沒有設防。
現在塔笛卡知道,在那張美麗而沒有內涵的臉後卻有著鋼鐵般的意志,那個風流的小寡婦是決心要捕獲這個男人不讓他逃走的。
多明尼克爵士沒有逃走,塔笛卡在十六歲的時候,已與父親過了多年相依為命的生活,現在有人與她爭寵了。
「我吩咐車伕到白家時要停一下。」當馬車駛到聖詹姆斯路時,多明尼克爵士說。
「你不會太晚回家吧?多明尼克。」林治夫人急促地說。
「不會的,」他回答。「不過我答應過他,佛瑞迪開派對時我要順道拜訪他。我相信這次賭注會很高。」
「那麼不要賭錢啊!」林治夫人警告他。「你知道我們賭不起的。」
「這點,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多明尼克爵土回答,他的聲調中似有一絲痛苦。
馬車停了下來,他俯身向前吻了塔笛卡的面頰。
「晚安,我的乖女兒。」他說。
她注視他穿過人行道走進他的俱樂部。無疑地,多明尼克爵士雖然接近六十歲了,不過他還是一個英俊而有吸引力的男人。
一個隨從把馬車的門關上,爬上御者的座位。
「你的父親在為錢財擔憂。」馬車開動時,林治夫人說。
「他一直就是這樣嘛!」塔笛卡輕輕地回答。
「那麼,既然你知道他的困難,我不明白你何以袖手旁觀?」
塔笛卡不說話,她的繼母又說下去:
「我認為你父親過去對你太慷慨了。他花了一大筆錢讓你在倫敦過社交季節,他實在是供不起的。現在是七月十九日,我看得出那些錢是白白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