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遲疑了一下。他說:「謝謝你,我不想喝。不過如果有可能,我願意想辦法幫助你。你的哥哥在哪裡?」
女孩說:「他到鄉間參加賽馬大會去了。我的一個親戚住在我這裡,不過她睡了,我不想……叫醒她。」
侯爵同意她的看法,他說:「當然不要叫醒她。」
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後來他在燈光下面看女孩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她是舊濃彩化妝的。
她在臉上塗廠胭脂,在睫毛上塗了睫毛膏。
她的嘴唇上塗的紅色無疑比自然的顏色濃得多。
他接著看到她穿的禮服非常華麗,她的髮式同上流社會的女士通常做的髮式不一樣。
她似乎意識到他正在帶著探究的日光凝視她,於是她說:「我料想您……感到意外……為什麼我是……這個樣子,這就是說……為什麼我弄得……這樣難看。」
侯爵說:「從頭說起。首先,說說你的姓氏,同你的哥哥一樣嗎?」
「是的,一樣。我的教名叫娜達,娜達的意思是『快樂』,可是此刻我覺得一點也不快樂。」
侯爵說:「那麼,當然我要問這是為什麼?」
女孩歎了一口氣,在壁爐邊地毯上坐了下來。
她的寬下擺裙子鋪在身體周圍。
她說:「我真……傻,現在我想我必須……為這……付出代價了!」
侯爵說:「向我談談你的遭遇吧,也許我們私下可以找到一個解決辦法。」
娜達大聲說:「我想這是……辦不到的!這一切之所以發生,是因為一些朋友邀請我參加一次晚會。媽媽如果在世,本來是會對這些人不以為然的。」
「那麼你的媽媽為什麼會不以為然呢?」
「因為他們是相當『時髦的』——我想像可以說是『庸俗的』人,我的哥哥伊恩是在賽馬場上遇到他們的。」
侯爵說:「那麼是你的哥哥把他們介紹給你的嗎?」
「有一天晚上,伊恩帶他們到家裡來喝酒,他們走了以後,他對我說我今後不要同他們來往,他讓他們同我見面壓根兒就是不對的。」
侯爵說:「他是想保護你。」
娜達說:「我知道,可是我在我的女裝服裝師那裡又遇到其中一個女孩。她確實非常可愛,於是我們成了朋友。」
她說起話來有一點目中無人的味道,好像她等著侯爵批評她似的。
侯爵沒有說話,於是她接著說:「我在那裡遇到貝里斯好幾次,因為我們兩人都在試禮服,兩天以前,她向我談到今天晚上要舉行的一次晚會。」
侯爵說:「你本來不該參加這次晚會。」
娜達表示同意,她說:「這我知道。然而伊恩已經到外地上,伊迪絲姑姑又使人厭煩得要命。何況這還是一件饒有興味的事。」
「向我談談晚會的情況吧。」
「貝里斯告訴我,晚會是為一位摩洛哥教長舉行的,這個人是到英國來買馬匹的。她說他是一個很有風度的人,她認為會見他會給我帶來樂趣。」
娜達遲疑了一會兒,接著依然帶著一些目中無人的味道說,」我當然想會見一位教長!我過去在書上看到過他們,非洲的故事一向使我神往。後來貝裡絲對我說:『你來會覺得有趣,但是你不能以自己的身份來。』我問道,『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噢,被邀請的客人中有—些人是配樂表演女郎,我相信教長一定會覺得她們很有趣。其他每—個人當然都,比我們年長得多,而且也很老練。』」
娜達停了一下。
侯爵聚精會神地聽著,他意識到她在用懇求的目光行著他,後來她乞求道;「請……給予理解!我知道……我錯了,不過我一向……喜歡化妝,我還自認為是……女演員。」
他問道:「那麼你怎樣打扮呢?」
「我……我打扮得像是—個……配樂表演女……至少……我覺得我是這樣。「
侯爵這時候才知道為什麼她臉上塗了胭脂,她的眼睫毛上塗了眼睫毛膏。
娜達接著說:「貝里斯認識的一個女人靠轉賣配樂表演女郎穿過的長外衣為生,這些女郎由於穿這種衣服表演的次數很多,不宜再穿這種衣服表演,於是只好把這種衣服賣掉。」
她一面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面說;「這件衣服就是她們賣的。」
侯爵說:「我覺得像你……這樣年輕的人穿這種衣服未免華麗得有些俗氣。」
娜達回答說:「我正是要……不顯得……很年輕!貝里斯為我做頭髮,她告訴我這正是一些配樂表演女郎的髮式。我的頭髮上有一根鳥的羽毛,但是我一回家就把這根羽毛拿掉了。」
侯爵說:「你同教長一道回到這裡的時候就是這樣。」
娜達說:「我知道我要他進來是非常非常愚蠢的,可是他堅持要來喝點飲料。」
侯爵問道:「他從你那裡偷了什麼?」
娜達回答說:「我簡直不能相信他會幹這樣的事,因為他很有錢。我穿的長外衣領口開得相當……低,因此我決定戴一副……項鏈,這副項鏈以前是我母親的,伊恩……把它看得比我們擁有的任何東西都更……寶貴。」
侯爵問道:「它的外觀怎樣?」
「這副項鏈是許多年以前一位印度王公送給我外祖父的,這副項鏈不僅是很貴重的,而且在天底下就找不出第二副。」
她幾乎抽噎起來,同時說道:「伊恩非常喜歡這種東西。雖然許多人想向他買,他總是發誓說他永遠不賣,並且說他八有了兒子以後將傳給兒子。」
侯爵再次問道:「它是什麼樣子?」
「這是一件很精緻的首飾,是用紅寶石、綠寶石和鑽石做成的。這種首飾只能來自東方,寶石是第一流的。」
娜達幾乎流下淚來,侯爵說:「你同教長一道回到這裡來的時候是戴這件首飾的。教長是什麼樣子?」
娜達回答說:「身材高高,皮膚黝黑,相貌真正非常英俊!他比我原來料想的年輕,人們可以想像他騎著高頭大馬在沙漠中馳騁。」
侯爵覺得她像所有女人一樣很可笑,以為阿拉伯教長都是帶有浪漫色彩的羅密歐。
他見到過的教長是他們的小地盤上的冷酷無情的統治者,在凡是牽涉到金錢的場合,這些人總是有一種唯利是圖的味道。
娜達回答說:「是的,這是出人意料的。我只想朝他看。我從來沒有指望他哪怕是對我說一句話。」
侯爵敏銳地意識到,吸引了這個阿拉伯人的是她的年輕。
儘管她是那樣力圖掩飾她的年輕,她看起來還是既年輕而又天真。
「因此在你同他談話、而且我料想你還同他跳舞以後,他把你送回家了。」
「他堅持要這樣做。他叫人把我的馬車送走,我們是乘他的馬車回來的。」
侯爵很快說:「那麼他有一輛馬車了!」
「當我們到達這裡的時候,他告訴馬車伕不要等他。我想這是因為這裡離他的住處很近。」
侯爵認為教長有別的原因,不過他只是說:「告訴我事情的詳細經過。」
娜達說:「我們走進這個房間,由於牆角落的一個托盤上放著酒,我問他想喝點什麼東西。他遲疑了一會兒,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我,使我覺得……很羞怯。」
她覺得教長的目光中有一種激情使她有點害怕,不過她並沒有對侯爵說出她的這種想法。
這也許是光線引起的錯覺。
教長看她的臉。
他的目光接著移到她的項鏈上。
他說:「談談你的項鏈。我想它一定是從東方來。」他說話的語調與剛才在馬車裡的時候不同。
娜達回答說:「是的,是從東方來的,是王公給我外祖父的,因為我外祖父幫了他很大忙。我的家人對這件首飾感到很自豪,這是我第一次戴這種首飾。」
她沒有接著說,由於這件首飾很大,她認為這正是配樂表演女郎戴的項鏈。
她的母親過去總是這樣說,因為這件首飾過於華麗。
教長大聲說:「這件首飾的確很美,現在請坐,讓我給你拿飲料,再給我自己拿飲料。我不能讓這樣可愛的人伺候我!」
娜達覺得這番話很感人。
她知道在東方,女人總是伺候男人。
她想貝里斯也會覺得這很有趣。
因此她走到壁爐邊的一張椅子旁邊。
她看著教長向一隻杯子裡倒酒。
當他接著要向另一隻杯子裡倒酒時,她說:「我想喝檸檬汽水。那裡有一小瓶檸檬汽水。」
在教長找檸檬汽水的時候,她只能看到他的後背。
她看到他的頭髮很黑。
她認為如果他是在他自己的國家的話,他會戴帽子。
他把飲料倒進杯子似平花了很長時間。
他給她一杯檸檬汽水,當她從他手中接過這杯飲料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確實很渴。
教長說:「我想我們應當舉杯祝酒。」
他舉起他的杯子,娜達也舉起她的杯子,因為她認為他希望她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