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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芭芭拉·卡德蘭

  「您不可以把他們趕走!」薇薇大叫,丟下蝴蝶,快跑到門非勒少校跟前。「他們有一匹可愛的小斑馬,我要牠。」

  「爵爺不希望吉普賽人在牧場上搭營。」門非勒少校回眉娜說明。

  「他們已經來了好幾年,先生,」老阿貝提醒,「他們從不惹事生非。等摘果子季節一到,他們就會到伊文斯罕的。」

  「我也知道,阿貝,」門非勒少校回答他,「但是,我是奉命行事。」

  正說著,馬僮牽了一匹裝好鞍座的馬來到面前,他一腳跨上去。

  「您不能把小斑馬趕走!」薇薇尖聲大叫。

  門非勒少校僅僅對她笑笑,然後向眉娜揮揮帽子,快速奔馳而去。

  「為什麼公爵不喜歡吉普賽人?」走回城堡的路上,凱婷納悶地問眉娜。

  「我也不曉得,」眉娜答道,「妳記不記得,以前在科瓦時,常常看到吉普賽人。」

  「記得,媽咪常常向他們買些掛釘。」凱婷說,「他們住在五顏六色的篷車裡,我也想住住看。」

  「妳住慣這裡的大房間後,會覺得篷車又擁擠又拘束。」眉娜笑著對她說。

  「住在篷車裡,夏天時一定很有趣。」凱婷說,「冬天一定很冷,不然的話,他們就不用燒營火取暖了。」

  薇薇一路保持沉默不說半句話。眉娜認為她在想著那匹小斑馬,所以一反常態。

  本來,薇薇如果對某些東西感興趣時,會喋喋不休地談論它,使聽的人疲乏不堪。

  回到二樓的房裡,午茶擺在客廳。眉娜發現點心的式樣和份量比剛抵城堡時豐盛得多,覺得滿心高興又滿足。

  廚房裡那位大師傅和孩子們混熟後,逐漸喜歡他們。每次午茶總為他們準備各式各樣的蛋糕和麥餅、奶油,還不忘從果園裡摘些水果給他們。

  眉娜看看時鐘,才知道為時已晚。自己光顧著騎馬,忘記看時間,多玩了一陣子。沙達應該放學回家了。

  門非勒少校剛回城堡,公爵即刻和他討論沙達的教育問題,然後通知眉娜,沙達於本週一開始入本地的學校就讀。

  剛入學的頭兩天,沙達放學回家後並沒說些什麼。直到昨天,眉娜才發現他出奇的沈靜,一向活潑好動的精神不見了。

  眉娜認為,或許他一下子和那麼多男孩相處很不習慣,自然需要一段日子才能適應。

  她原想建議公爵送沙達進入類似愛頓或海浴等的住宿學校就讀。後來思及就學於日間學校可能是最基本的過程,而且自己亂出意見也是不智之舉,不如等沙達正式入學後,觀察一段日子再作決定。

  凱婷和薇薇用完午茶,沙達仍然不見蹤影。

  她們玩了一會兒玩具,薇薇顯出疲睏之態,眉娜即刻使喚服侍他們的女僕玫瑰,送薇薇上床睡覺。

  「凱婷,要不要我說故事呢?」眉娜問道。

  凱婷很熱切地翻開那本眉娜幫她講的,也是自己最喜歡的探險故事書。

  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上說故事。眉娜還念不到半頁,耳邊傳來開門聲。

  她猜一定是沙達回來,帶著笑容轉過頭去迎接他,沒想到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大叫。

  沙達一顛一跛,蹣跚地走進房裡。外衣撕裂了,襯衫的領口被扯開。臉上的模樣更是駭人,一個眼睛青腫,鼻子和破裂的嘴唇不斷地滲出血來。

  「沙達!怎麼回事?」看到他這副狼狽的樣子,眉娜驚惶地跑向前、張開雙手迎接他。

  沙達立刻無力地傾跌在她懷中。眉娜扶著他躺到沙發上,從茶几上拿杯牛奶餵他。

  沙達勉強啜了幾口後,忍受不住張嘴時的疼痛,推開牛奶,沉沉閉上眼睛。

  她幫他脫下鞋子,鞋面滿是泥巴及抓痕。讓他舒適地躺下後,再找條毛巾沾點溫水,輕輕擦拭他紅腫的眼睛及滲血的嘴唇。

  等他歇息一會兒,精神稍微恢復後,眉娜心平氣和地問他:

  「告訴我,親愛的,到底發生什麼事?」

  ☆☆☆

  眉娜匆匆地跑下前樓梯,急急穿過大廳。

  她不向侍從打聽公爵的行蹤,因為她很清楚,傍晚時分,公爵一定習慣地坐在藍廳裡閱讀下午送到的日報。

  眉娜沉著臉,眼露凶光,緊閉雙唇。瞭解她的人都清楚她那匈牙利式的脾氣就像那團火紅的頭髮一樣火爆。

  她氣沖沖地走進藍廳,公爵不在裡面。她躊躇地思考著,要到那裡才能找到他。這時,耳邊傳來說話聲。原來藍廳裡有一道門和隔壁的書齋相通,聲音透過這道半掩的門傳過來。

  眉娜走到這扇門前,正想推開時,聽到門非勒少校說:

  「如果您控訴這本內容有失公正的小說的作者,爵爺,您也會受到實質上的大損害──我想,最少不下於五千英磅。」

  「你說的不錯,門非勒。」公爵答,「從沒看過這麼無禮、這麼惡毒的攻擊!」

  公爵猶豫一下,接著說:

  「我想知道作者是誰?只有姓沒有名字,使人猜不出『他』的性別。」

  「爵爺,我想女人不致於這麼尖酸惡毒吧。」

  「誰曉得,」公爵說,「不過,就有一些女人到必要時,手段的陰狠並不亞於任何男人。」

  「爵爺說的這點,我倒得注意。」門非勒少校答道,「我現在應該採取什麼步驟呢?」

  門裡一片寂靜,眉娜繼續屏息聆聽。

  對於他們討論的事,她十分清楚。

  昨天她接到羅森先生轉來一封出版商寫給她的信。

  出版商通知她,接到她決定撤銷小說原稿的信前,小說早已付梓並分送至各書商處銷售,所以他們無法遵照她的意見,採取任何補救方法。信上寫道:

  「女士,我們抱憾的請您接受這個事實,並靜候佳音。我們認為這本書會很暢銷,事實上,依目前的銷路來看,一個月後,此書必將再版。附上二十英磅支票乙張,是第一版的酬勞,希望您滿意。」

  信上所說的消息使她惱怒不安。

  「事情既然發生了,我也無能為力。」她自我安慰說,「我希望它賣不出去,更沒有人把書拿給公爵看。」

  以前她沒見過公爵,報復的心理趨使她用譏諷的筆調來描述公爵,而且初抵城堡時所受的不平等待遇,更使她認為自己書中所敘述的情節,所暗藏的攻訐完全正確。

  日子一天天過去,公爵種種出乎意料的作法,使她無法一直強烈的厭惡他。公爵讓她遛馬,還為小孩子買小馬,依照她的需求安排食宿問題,這些表現使眉娜不得不改變自己對他的觀感。

  但她仍然認為他異常專制,總是以一種輕鄙、不屑的眼光盯著她看,時時準備挑她的錯。

  然而自從定居城堡,觀察他一段日子後,她不得不老實的承認,公爵並不像她所想像的那種惡徒,就連一半都不到。

  她一遍一遍地閱讀那封信,無可奈何地走到窗前,往外眺望美麗的水池。捫心自問,寄居城堡是否不智之舉。

  「他一定不會看那種書的。」她一再向自己保證。

  這句話就像一篇聲明書,不時地重現腦海。

  現在,她聽到公爵和門非勒少校的對話,證明她的想法錯誤。

  公爵不但看過她的小說,而且從他的話裡不難瞭解他的態度。

  「已經有三個人特地送這本荒謬的書給我看,」她在門外靜聽公爵慢慢道來,「其中兩位是我的親戚,看到家族的榮譽被人視如糞土,萬分憤慨。另一位是朋友,他建議我拷問作者及出版家。」

  「我認為您應該採取行動,爵爺。」

  「但是你想想看,門非勒,從另一方面來看,如果把這個小案件鬧進法院裡,反而是替這個可惡的作者宣傳,使得人盡皆知,豈不是遂了他的心願。」

  「我認為不能讓這件事不了了之,應採取適當的抗議。」門非勒少校說。

  「我清楚厲害關係,不會不管的,」公爵回答,「我已經作了決定。」

  「爵爺,是什麼決定?」

  「你立刻啟程到倫敦,把已出版的書全部買下。先接收出版商的存貨,再到各書商處收購未賣出的存書,全部帶回堡裡。」

  「爵爺,您要怎麼處置這些書?」

  「用火一把燒掉!」公爵答道,「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清除污言穢語!」

  「收購書本要花去一筆可觀的金錢。」

  「這倒沒關係。」公爵答道,「最重要的,要和出版商說清楚,如果他們再出版,我會立刻控訴他們,使他們傾家蕩產。」

  公爵堅決而強硬的口氣,眉娜可是耳熟能詳。

  忽然,門那頭響起腳步聲,她禁不住神經緊張。瞬間,公爵從半掩的門走進藍廳,發現她楞楞地站在門邊。

  「妳想見我嗎?溫妮小姐!」

  「是的,爵爺。」

  他關上背後的門,做個手勢走向沙發。

  「妳要不要坐著說話?」

  「不!」

  公爵揚起眉毛,對她的態度大感不解。於是,他也不坐下,面對著她站著。

  「好吧,有什麼話妳說。」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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