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各有各的煩惱。」阿貝怯怯地說,眉娜知道他一定有難言之隱。
「你的意思是指勞工階級的內心並不安定?」
「他們有他們的牢騷和苦衷。鄉下地方的警察不夠,沒有辦法像倫敦一樣,對暴亂行動加以有效的制止。」
「他們有沒有向爵爺申訴呢?」眉娜問他。
「唉,他根本不肯聽!以前我還以為我的年紀比他大,他一定會聽,就像國會遲早得接受人民的申訴一樣,事實卻不然!」
眉娜萬分驚訝,竟然連格羅賽斯特這種小地方,局勢也不穩定。
她由龍納德郡主的口中和報上的消息得知,數年來因為勞資糾紛,城市鄉鎮不斷發生暴動,幾乎要引發革命。
八月,一群不滿現狀的人士聚集於曼徹斯特聖彼得區開會抗議,發生了彼得路血戰。
數百名沒有武裝的男女老少,被騎馬佩刀的義勇衛隊瘋狂地馳馬踐踏,亂刀砍殺。傷的傷,死的死,屍首異處,遍地血紅,令人不忍目睹。
這個流血事件震撼全國,引起階級間的仇恨。龍納德郡主不得不隱藏自己的貴族身份,數年來以地主或工廠主人自居,以便在小鎮平安渡日。
原本在暴動事件未發生前,青少年犯罪行為已逐漸在倫敦幾個大城猖獗肆虐。
眉娜常常聽說盜賊窟的貧民院、小流氓、無賴漢和幼雛妓女不斷增加,這些事實對於文明的基督國家而言,是一大恥辱。
她以為暴動等不良現象只發生在城市地區,和偏僻的鄉間扯不上關係,沒想到不公平的待遇及低賤的工資造成的問題,同樣在鄉下地方引起勞工階級的暴動。
暴亂之火一經點燃立刻火勢熊熊。領導暴動的人被拘捕後,往往受到最殘酷的懲罰,處以流放或吊死等極刑。
她很想瞭解公爵對整個血腥事件所持的態度。
她不免想到,公爵妄自尊大的神情、對屬下傲慢的態度,可能會使他們反目成仇,造成危險的背叛行動。
她知道公爵有讀報的習慣,便每天到圖書室向管理員借閱前一天的報紙。
她仔細地閱讀國會為解決暴動所舉行的辯論會,或來自全國各地的反應報告。她不禁擔心,公爵正是一個大地主,會不會在自己的資產範圍內,遭到亂民騷擾。
眉娜把心裡的疑竇告訴圖書管理員。這位老好人似乎只滿足於城堡既有的成就而不擔憂危機將至。眉娜知道,他整日守著藏書,足不出戶,和外面的世界阻隔太久了。
自從蓮花池畔的糾葛後,她沒有再遇見柯洛皮生郡主,聽人說,他已經離開城堡了。
她多多少少有點盼望公爵譴責她對待賓客的莽撞舉動,卻從僕人的口中得知公爵和一群朋友外出了。
她覺得可以趁公爵不在的時候,自由自在地到處逛逛,不用像以前拘拘束束的很不自在。他們探訪大議事廳、禮拜堂、橘園和跳舞場,尤其對沙達有無比魔力的諾曼底高塔,更是非看不可的。
「如果有其它的小孩子,我們就可以玩捉迷藏。」凱婷迫切地期望。
「這倒是個好主意,」眉娜答道,「我們到外頭找一些本地的小孩,邀請他們一起喝茶。」
她知道凱婷和薇薇非常不喜歡天天在城堡四周閒蕩,所以她提議隔日帶他們到乾草田附近野餐。
聽差為他們準備好野餐後,兩個小女孩戴上寬邊帽,眉娜拿著陽傘,快快樂樂地出發。
在科瓦時,總是在扎乾草的那一天舉行豐年會。
小孩子喜歡礙手礙腳地幫著打捆。婦女們忙著拔下一束束玉米,堆在小棧房裡,把剩下的根莖放在太陽下曬乾。
在花園之外,有一大畝田地已經收割,土地上空蕩蕩的,只有束束乾草勇敢地留在陽光下,接受炙熱光線的烘烤。
沙達抽出幾根乾草,往凱婷身上丟,眉娜也加入這種遊戲,四個人興高采烈地打起乾草仗。最後,眉娜首先不敵,聲嘶力竭地倒地投降,三個小孩子為勝利而歡呼,把所有的乾草對準她狂扔,她幾乎被埋在乾草堆裡。
眉娜整個人都陷入乾草堆裡,她順勢閉上眼睛,不理會幹草拂在臉上那種癢癢的感覺,任憑孩子們盡情笑鬧。沙達突然高聲呼叫:
「嗨,哈瓦德伯伯!我們以為您出去了。」
「我剛回來。」公爵答道。
眉娜急忙從乾草堆裡坐起身來。
公爵策馬來到身邊。眉娜羞赧地覺得,讓他看見自己從下巴以下都埋在乾草堆裡,太不像樣了!
剛才因為過度嬉戲,髮夾不知道何時鬆脫了,滿頭秀髮像紅色潮水般披瀉肩上。幾根乾草莖還零零落落地附在發上。
她手足無措地從草堆中站起來,拍拍裙上的草屑,再摸摸頭髮,希望把發上的草桿拿掉。
「妳好像十分自得其樂嗯,溫妮小姐。」公爵說道。
她並沒答腔。片刻之後,他又問:
「妳還有沒有其它怨言?真想不到,我的乾草堆竟然能使妳滿足。」
眉娜把披散的頭髮往後攏起,準備在顎後扎個髮髻。在整理頭髮的當兒,她答道:
「爵爺,我不僅沒有怨言,而且要深深感謝您賜給我們這一切。這兩天的上午,我們到處遛馬,格外開心。」
「這麼說,溫妮小姐,我要覺得安心了。」
公爵有意諷刺她。但她太在意自己的外表而沒有察覺他輕蔑的口氣。
「我會騎馬,」薇薇自我炫耀地說,「我會騎馬,哈瓦德伯伯,我騎的馬和您現在騎的馬一樣大!」
公爵還沒有回答,沙達搶著說:「我也一樣十分感謝您,哈瓦德伯伯。能夠騎您的馬,真樂歪了。爸爸一定會感激您對我們這麼慷慨仁慈。」
「我好不容易才得到這種恭維。」
話一說完,即刻掉頭離去。
「他真是一個捉摸不定,讓人難以臆測的男人。」眉娜惱怒地自語,「每次都出乎人意料地悄悄現身,舉動又高深莫測,與眾不同。」
她自覺,公爵總是不斷地觀察她。
或許他想找出借口,把她辭退;或許他對她的勇於批評很不滿,決定挑剔她的行為。
不管什麼理由,他確實使她渾身不自在。
盡興地嬉戲後,興奮的高潮逐漸平淡。大家聚集在樹蔭下用午餐。這時,太陽躲在雲層裡休息,大地頓時昏沈陰暗。他們的笑聲也稀疏了。
「任何好事都被公爵破壞無遺!」眉娜急躁地埋怨著。
不可否認的,她認為公爵的一切和她小說中虛構的尤勒斯特公爵的習性十二萬分的相像。
第五章
眉娜騎著馬,漸漸減速,進入馬廄外的場地,凱婷騎著馬跟在她旁邊。
整個下午,她們盡情地在牧場內遛馬,凱婷已經擁有自己的小馬,所以不再像騎大馬時需要馬僮護衛。
這匹小馬非常柔和、溫馴,身軀比阿貝選給薇薇的小馬要壯一點。
凱婷愛好騎馬,但是她既沒有沙達那種初生之犢勇於冒險的膽識,也不像薇薇對馬兒著了魔似的狂熱。
「騎得很好,親愛的。」眉娜嘉勉她。
凱婷對她柔和地一笑。那副美麗的笑容使眉娜更肯定她長大之後會使每個人為她無法抗拒的美貌,而深深著迷。
老阿貝帶著薇薇站在馬捨外,薇薇仍然拒絕下馬,堅持繼續騎馬玩。
「趕快下來!薇薇。」小馬僮趨前想抱薇薇下馬,眉娜催促她,「午茶時刻到了,我們要趕回去。」
「我不要吃點心,」薇薇非常頑強,「我要再回去看看那匹小斑馬。」
眉娜不解,轉過頭來以詢問的眼光看著阿貝,阿貝解釋說:
「事情是這樣的,小姐,有一些吉普賽人就住在牧場盡頭,薇薇小姐被他們養的一匹小馬迷住了。」
「牠好美啊!」薇薇高喊,「我想要牠!我要牠!」
「妳真貪心,」眉娜邊說邊抱她下馬,「妳已經有蝴蝶了。沒有一匹馬比牠更好、更美麗了。」
「我就要兩匹馬!」薇薇堅持。
「妳太過份了!」眉娜毫不考慮,斷然拒絕她,「我知道妳喜歡蝴蝶。」
薇薇不再賭氣,親親小馬的鼻子,把一片胡蘿蔔塞到牠口中。
眉娜正準備帶著薇薇離開馬房時,門非勒少校朝著她們走過來。
他是個中年人,擔任已故公爵的總管,已經在堡裡住了好幾年。
自從他從倫敦辦完事回到堡裡,眉娜覺得事事順心,處境大為改善,僕人顯得更為股勤。她確信,他是公爵的得力助手,沒有人能遞補他的缺。
「午安,溫妮小姐。」門非勒少校摘下帽子,向她打聲招呼。
「午安,少校,我們騎得好過癮,今天玩得真開心。」
「請你幫我準備一匹馬,阿貝。」門非勒少校吩咐阿貝。
「馬上來,先生。」阿貝答道,「您要趕很遠的路?」
「不,只到牧場的盡頭。爵爺吩咐我去驅逐吉普賽人。」
「驅逐吉普賽人?」眉娜驚呼,「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