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這本不是她會願意的事。等過了不知道多久,當珣陽認命地正準備要放棄時,襲月卻動了。
她翻過身來,漆黑明亮的大眼睛正好與他正面相覷。珣陽的心頭猛地一撞。
襲月緩緩地挪動身軀,直到兩個被窩緊貼在一起。她把自己的被子也蓋到他身上,自己則鑽進他的懷裡。
「襲月……」珣陽呼吸一緊,心像被漲滿了什麼一般那樣痛。
襲月伸出手,緊緊地環著他,像是想把身上所有的溫暖全過給他。
「你真傻。」她閉上眼睛,輕輕開口,聲音有些哽咽。「究竟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
為了一句承諾,他在刺骨寒風中跑遍了各營帳;更因為了顧全她,竟讓自己在帳外受凍了這麼久。襲月觸碰著他冰冷的手腳,只覺得胸口疼得都要裂了。
「為什麼?」珣陽也伸出手環抱她,唇畔浮出淡淡笑意。「當然是因為我愛你啊。」
她的發頂顫了一顫,迅速地吞嚥那她不敢發出的嗚咽,抱著他的手更緊了些,口中卻不由得急急地低聲道:「但是我不愛你……我不能愛你的……」
「沒關係。」珣陽已經想通了,他充滿柔情地吻著她溢滿芳香的發頂。「我可以等,等到你能愛上我的那一天。」
她又是一顫,更是激動地碎聲道:「不會……不會有那一天的!」
「會的。」他不因此而受傷,只是更堅定地宣示。「一定會有那一天的到來,而且,我會等。」他會一直等!
他會用無限的耐心和愛心去等待她敞開心房。他堅信,只要他堅持下去,總有一天,她會對他露出那全世界最美的甜蜜微笑!
他的語氣是那樣地堅定,倒讓她連任何反駁的話也想不出了。她搞不清這是因為她累得無法爭辯,或是被他給說服。可是她緊閉著雙眸,身子更貼向他。
她顫抖著將小臉埋進他的胸膛,盡情汲取著他身上如陽光般的爽朗氣息。
他始終是那樣地引人心動啊……從那第一面開始……
襲月的神智開始昏昏沉沉,被睡意所侵襲。但就在她即將墜入夢鄉的前一刻,她不由得迷迷糊糊地想著~~~~
還說什麼不能愛他呢,其實她早……其實她早已經……
帳外響起了一陣鳥類擊翅的聲音,但襲月已什麼都無法想,也什麼都聽不到了。
營帳內陷入了完完全全的一片寂靜,兩人相依而眠的景象美得像幅畫。
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那視線好久好久才離開了他們小小的營帳。
一隻大雁啪啪地停在帶著黑褐漆皮手套的手上,另一隻沒戴手套的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卷紙條,輕輕塞進了大雁腳綁的信筒。
那人輕輕地撫摸大雁的頭,對大雁柔聲低道:「去吧,好好把訊息帶到。」
大雁彷彿瞭解地低鳴了兩聲,待那人手臂用力一震,大雁疾飛而起,很快地深黑的毛色便融進了滿天星斗之中,再也分辨不出哪邊是雁、哪邊是夜了。
既然錯過了原定路線,他們索性略過易州,直接來到下一個驛館定點~~~~宣州。
當他們來到宣州行館時,廳內已有大票人影守候了。
「殿下千歲千千歲,臣等恭請三皇子殿下聖安。」珣陽的腳步才踏入行館大門,等候的人影便迫不及待地衝了上來,向他跪安。
「諸位請起。」珣陽笑容可掬,伸手扶起了為首的兩位。「寒將軍,近來邊疆戰事可吃緊?」
他首先望向朝中數一數二的忠勇大將~~~~宣州守將寒驥。
他俊秀的眼中暗暗閃著讚賞。他在宮中便常聽見寒驥的英勇事跡,今日一見,果然器宇軒昂、不同凡響。
「托殿下鴻福,近來一切安好。」也許真是忌憚了寒驥的威猛,近來金人安靜許多,犯邊之事也少聞了。
「嗯,那就好,那就好。」珣陽微笑地點點頭,繼而轉首便關心地問向襲月,「襲月,你累不累?要不要先進屋去休息?」
「嗯,有一點。」襲月軟軟地依在珣陽的懷中,經過短暫的旅程,卻似某種奇妙的改變,她再也無法像初時那般堅定地拒絕、遠離他了。
他摟著嬌慵無力的她,心情大好。聽她說有些累了,他立刻心疼地擁著她,快步向行館內行進。
「殿……殿下!」被忽略的宣州鍾太守情急地追在他們後面跑。「屬下今晚設了接風宴,是否能請您與皇子妃一道賞光?」
「再說吧。」珣陽低頭望了望襲月一臉疲態,哪裡還有心情理什麼接風宴,隨口敷衍地應了聲,便擁著襲月消失在行館大門之後。
他是這樣地專注於襲月,倒沒注意到,被他難堪遺留在門外的鍾太守,眼裡惻惻點燃的陰謀之火。
看來果真累著她了。
珣陽坐在床邊,靜靜地凝望著襲月一沾枕便快速入眠的沉靜睡容。
大手溫柔地撫過她細白滑嫩的粉頰,為她拂起幾絲散落的烏絲。他唇邊泛著淡淡的微笑,當真覺得她美麗非凡的容顏,他今生即使再看也不會厭。
他手托著下顎,肘撐床邊,就這麼心滿意足地睇望著她,忘了自己也需要休息。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連天色也漸漸昏了。襲月從夢鄉中緩緩甦醒,濃密的長睫揚了揚,一睜眼,迎面又是他那掬滿柔情的溫柔笑意。
「珣陽?」她側躺在枕頭上,已經十分習慣了他這樣的陪伴。
「你醒了?」在她醒過來的同時,珣陽低下頭,在她額上落下了一吻。
「你沒去休息,一直在這裡陪我?」她眨眨大眼,覺得眼底又有些多餘的水氣。
「我不累嘛。」珣陽微笑地扶起她,讓她靠在自己肩上。「你餓了嗎?宣州太守擺下了接風宴,你想去嗎?」
他本人從頭一次在宮中授官式見過宣州太守後,便對他沒什麼好感。不過若襲月有興趣,他倒也不那麼抗拒便是。
襲月搖搖頭。「我不喜歡人多。」尤其是一群陌生人。
「那我們便不去了。」珣陽毫無猶豫。「那我喚人把飯菜都端來後院,我們兩人一道用,這樣好嗎?」
襲月點點頭,沒有任何異議。
珣陽立刻轉頭對侍者吩咐了幾句,望回她的臉上永遠是一派寵溺笑意。
「襲月,那我們就先出去等吧。」他的手環著襲月的肩,輕柔地扶她站起。
襲月軟軟的嬌軀依他依得更緊了,她纖手貼在他胸上,感覺到他低沉而穩定的心跳。
「嗯。」她輕輕應聲。
在此之時,她感受到了此生前所未有過的無比安心。
第六章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珣陽不得不這麼承認,蕭時痕實在太會安排。
他和襲月不過吃個飯,他也能從不知什麼地方弄來這些絃歌舞妓,還唱著這樣的旖旎情詞,想又是刻意為他們的戀情加溫。
他本來還擔心時痕這樣的安排又會惹得襲月不開心,可是他側眼偷覷了下襲月的反應,這才鬆了口氣。
只見她唇畔浮著淡笑,恬靜地欣賞著歌妓樂舞的表演。
說不定是西夏沒讀過這首詞吧!所以她才會沒有反應。
珣陽心底暗自合理地解釋,但又不知怎地,總覺得這樣的解釋令他心頭不禁悶悶。
絲竹絃樂的節拍一變,突然快板了起來。襲月的精神隨著節拍亦不禁一振,她挺直了背脊,纖手情不自禁地在桌上打起拍子了。
他看著她可愛的動作,不由得會心一笑。
這才應是真正的她,從初見起他便這麼覺得了。她應該快樂,她適合歡笑,那攢聚在她眉間的重重愁霧只會遮去她燦爛奪目的光輝,如今這個展眉含笑的模樣,才是他心中的她最美的樣子。
樂曲節拍愈擊愈快,襲月的心也隨之愈見昂揚。
邊塞民族是歌舞之神最鍾愛的子民,而她生於西夏,長於西夏,在這絲竹聲聲錚錝的挑釁之下,她豈能無絲毫反應?
襲月終於忍不住了,猛地一站而起。
「襲月?」
珣陽疑惑地望著她,而她卻是滿面笑意地拉起了他的手。
「來吧,與我舞一曲!」
她不容分說,也不由得他拒絕,便強硬地拉著他,排開舞妓,滑進了廣場之中。
「襲月,我不會啊!」珣陽為難地笑道,他從沒學過如何跳舞,他可不想出糗。
「很簡單的,我教你。」襲月才不理他,咯咯笑地拉起他的手。「來,這樣,跟我一起動。」
她的手心滑膩如玉,珣陽心口一熱,觸及了便哪捨得放手?他下意識地反手牢牢抓著她,順著她的指示,隨她一同擺動。
「就是這樣!你做得很好啊!」襲月笑得更是開心了。珣陽本就習武,運動神經更比常人好上百倍,只消數圈,他便能反客為主,帶著襲月繞他起舞了。
襲月愈跳愈開心,銀鈴般的笑聲也逐漸瀰漫了滿天夜涼如水,濃郁的花香刺激著他們的嗅覺,火黃跳動的燈光環繞在他們四周,他們愈繞愈起勁,眼裡只有對方,世界彷彿逐漸遠離,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