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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阿喬

  范叔期待的看向許大夫,許大夫只是連連搖頭歎息。

  出事到現在,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了,除非神降奇跡,否則是大羅金丹也難救。宮夫人此次中的毒,毒性劇烈,老婦只啜一小許,便五臟六腑俱腐,更何況宮夫人喝下了整整一杯!

  「宮老爺,依老夫行醫二十餘載,宮夫人確已往生,她胸口餘熱,乃是迴光返照、尋常死後之象。宮老爺,死者為大,還請宮老爺節哀,為夫人大斂,莫讓夫人九泉之下,亦難安心。」

  撫著阿好青絲的手不曾間斷,宮仲輝仿若未聞。「湘兒已死,卻是被我害死的!成親前,被奶娘懸綾上吊;成親後,又遭奶娘下毒!生死關前,為的都是我!只是她可知,我的情意亦不輸天地明月啊!三天的恩愛,怎堪抵我往後無際歲月的孤寂!老天爺,你也未免太殘忍了!恩未盡、情未斷,你怎麼能就這樣收回她!沒了湘兒的笑靨耳語、嗔斥柔意,你教我活下去何用!

  「老天爺,你是怨我未能好好珍惜你賜給我的珍寶,所以才又將湘兒收回去嗎?我已經在後悔這三個月的莽撞誤會了,既然知曉了她的好,今後我一定會珍惜愛憐的守著她,老天爺,你將湘兒還給我吧!」

  宮仲輝將阿好的螓首壓在自己胸口,眼眶盈出男兒淚,痛轍心肺的苦楚,化作真情的言語,訴諸天地。

  一旁的丫鬟聽到他的告白,全都感傷的掩面哭泣;翠蓮悲痛的看著老爺晶瑩的淚珠滑落男性剛毅的臉龐,滴落在夫人秀氣的眼瞼上。

  一滴、二滴、三滴後,她忽然尖叫起來,「夫人……夫人……哭了!」

  那淚珠是夫人的!夫人被老爺的真情感動得哭了!

  「什麼?!」宮仲輝訝然的低下頭。

  可不是!湘兒眼角的成串淚珠,像是上天最美麗的天泉,應和著人間癡男的乞求。

  「許大夫!許大夫,您快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范叔也急著拉許大夫移過來。

  許大夫驚疑的握著古湘君的手腕把脈,不敢置信的臉上,充滿了震驚和錯愕。

  「快、快端碗濃粥過來,或許夫人還有救!」指下緩慢卻有力的脈象,顯示病人雖病重,卻仍有救!「范總管,府中可有成形人參或百年何首烏之類的靈藥?先護住夫人的一絲氣脈再說!」

  「范叔,我娘那,五日前我才送進一隻成形的雪參,娘應該還沒有用,你先到省思院跟我娘拿!」

  「是!是!我立刻就去!立刻就去!」

  「小小姐,你先讓開,讓老夫仔細的看看夫人。」

  「不要不要,我不要離開君姨!」

  阿好醒來,便是這樣一個混亂的情景。「……好……吵……」

  乍聽到懷中人的聲音,宮仲輝激動的緊抱住阿好。「湘兒!湘兒……」

  雖然聲啞如烏鴉啼,卻是他聽過最美妙的天籟了!「你醒了,你終於醒來了!你沒丟下我先走,我發誓,我以後一定好好的待你,不會再教你受委屈!」

  「阿輝……」阿好癱在宮仲輝的懷裡,依然閉著眼睛,灰白了臉色。只有唇邊低喘的聲音,證明她依然一息尚存。「阿輝,我胸口好疼!」

  為什麼她每次回陽,都渾身痛得她恨不得乾脆死去呢?

  宮仲輝一愣,連忙小心翼翼的放下她。「許大夫!許大夫!」

  許大夫早已挨在床邊,等著他鬆手放人。

  許大夫坐上丫鬟移近的八仙椅,輕按阿好的咽喉,指下熱燙的溫度,讓他憂心的蹙攏一對白眉。

  「許大夫,粥來了。不過已經涼了,走味了。」巧兒端粥進來,以為是許大夫餓了,自個兒想吃。

  「涼了才好!涼了才好!」許大夫舒眉的接過來,從醫篋裡拿出兩粒朱紅丹丸,放到粥上裡攪和兩下,便和濃粥和在一起。

  許大夫將濃粥又推回給巧兒。「你快將粥餵給你們夫人吃。」

  巧兒接續許大夫的位置在床邊坐下,眾目睽睽之下,餵食阿好濃粥。

  只是餵了幾匙後,她便沮喪的道:「喂不進去!夫人牙關不開,粥都溢出來了,就是喂不進夫人的嘴裡!」

  可不是,只見米漿順著阿好嘴角流出,沾了她一臉一枕。

  評大夫的臉色也很慌急,「不行!宮夫人喉中有虛火,若是再不餵食濃稠的食物,怕她咽喉都給燒壞了,以後就難以進食了。」

  巧兒再試一次。「可是夫人就是吞不進去呀!」

  宮仲輝心急的搶過巧兒手中的玉碗,「走開!」

  他一仰首,吞了幾口濃粥後,直接低頭用嘴蓋在阿好的唇上,用唇頭撬她的牙關,將口中的汁液慢慢的餵入阿好的口中。

  屋內十數雙眼睛,沒人瞠視宮仲輝的驚世之舉,他們關心的是:此舉成或不成?

  首先叫出來的是靜香。「君姨吞下去了,我看到君姨的喉頭在動,她嚥下去了!」

  靜香的話猶如一顆定心丸,震得所有人都面露喜色。

  許大夫欣慰的直摸著他的白鬚。「嚥下去就好,嚥下去就好。吩咐膳房多準備些這種濃粥,愈稠愈好,多餵你們家夫人,減低她體內的虛火。」

  「是!」幾個丫鬟喜滋滋的退下去,準備材料熬粥去。

  宮仲輝雙手顫抖的輕觸阿好青白的臉頰,她頰上溫熱的肌膚,賽過世上最好的溫玉。因為那是老天爺聽到他的乞求,又送還給他的寶貝。

  又折騰了三天,阿好才再次睜開那對緊閉的瞳眸。「嗯……」

  「醒了!醒了!去請許大夫來!」

  吵雜的聲音由小到大,持續的傳入阿好黑暗的世界。阿好緩緩的睜開沉重的眼瞼,刺眼的光線讓她不舒服的低叫起來。「噢……」

  「怎麼了?湘兒,你哪裡不舒服?許大夫呢?」

  「范叔去請了!」

  阿好又眨眨乾澀的眼皮,才順利的睜開眼。

  一開眼,阿輝落拓的面貌印入了她的眼中,圍在她床邊黑鴉鴉的人頭,每個都睜大了眼,直瞧著她。

  「湘兒,你現在覺得怎樣?有哪裡不舒服?」

  阿好勉強的伸出手,搭上宮仲輝青髭的臉龐。「你……你看起來……比我還……糟糕呢……」

  阿好不滿的癟癟嘴,覺得自己的聲音有如烏鴉叫。

  宮仲輝握住阿好的手,心中一陣翻騰。「若不是你呆的喝下那杯毒茶,怎會搞得所有人都陪你一起難過。」

  「人家……怎麼知道……奶娘她……也有喝呀……」阿好喘著氣,覺得喉口

  火熱灼燙。

  「君姨,奶娘瘋了。」靜香挨在宮仲輝旁邊,費力的擠出一個頭。

  阿好垂下眼看她,又飛快的抬眼。「奶娘……她……還好嗎?」

  宮仲輝第一次氣惱她的善良。「她怎會不好!活了七、八十歲,連上了黃泉都有她的呆小姐作伴,怎會不好!」

  聽到奶娘出了事,阿好激動的撐起身子。「你說奶娘……她……咳咳……」

  阿好的舉動,又激起床邊人群的慌亂。又是端藥、又是堆枕頭扯棉被的,一陣混亂後,宮仲輝上床摟住阿好,而靜香因為她的君姨一直緊握著她的手,所以勉勉強強接受宮仲輝霸佔住她最想要的位子。

  而其它人則識相的退出房間,將這個私密地方讓給他們一家人。

  經過剛才的移動,阿好有些昏沉的倚著宮仲輝的肩頭。「你說奶娘她……」

  「她很好,現在在客房休息。」宮仲輝眨眼向靜香示意,別拆穿他的謊言。

  先瞞過這陣子再說,否則以湘兒剛才激動的程度,讓她知道奶娘已經無法醫治,那還得了!

  根本不需要他的眨眼,靜香早已對奶娘的態度大為不滿了。「奶娘把您傷成這樣,您還擔心她!」

  阿好拍拍靜香的手背,啞著聲音解釋,「可是我沒事呀!所以奶娘對我做的,也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沒事?你的命是我向老天爺求回來的,以後不准你再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現在想到她那時死寂的模樣,他的心依然痛楚的一窒。

  阿好的眼睛已經閉上,低低的聲音只有宮仲輝勉強聽見,「才不是呢!是我跟閻王說放心不下你跟靜香,閻王才放……」再接下來的聲音,則低的連宮仲輝都聽不清楚了。

  宮仲輝探探她的鼻息,沉穩而幽長,這才放下一顆心。他放倒阿好時,發現阿好緊握著靜香的手不放。

  「你要躺上來嗎?」

  靜香考慮了一下,無言的脫鞋上床。兩人心裡都明白,是為了兩人中間的這個女人,才容忍彼此。

  ☆☆☆

  宮家大廳上,風聞女兒中毒的古氏夫婦憂心忡忡的過府探望女兒。

  幸好在宮仲輝以各式靈藥的強力調養下,阿好已經好了七、八分,可以坐到大廳來。除了臉色仍是稍嫌青白些,大致上已是無恙。

  大廳上,男人是天,宮仲輝和古老爺自然坐上座,阿好被古夫人拉坐在下首的太師椅。古夫人一雙水眸,一瞬不瞬的盯著阿好瞧。

  「奶娘瘋了,誤把君兒當成她的女兒綾兒。她的女兒不顧她的反對,和村子裡的男人跑了,她才會把君兒誤以為是綾兒,以為君兒也要離開她,才想下毒將君兒毒死,讓君兒永遠留在她身邊。」古夫人撫著愛女的手,想到女兒兩次都走到鬼門關前,她是餘悸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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