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餐桌上,始終沒見到杜雲宣。
何帆假裝不經意的問著,「媽,雲宣呢?」
「學校放寒假了,她說要回家過年,等開學前再回來。」
「我怎麼不知道?」他挪挪鼻樑上的眼鏡,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翻騰著怒意。
「我也是一大早才知道的。她說她家裡有急事要她提早回去,我看她很著急的樣子。」何媽媽興味地看著兒子,「雲宣可能看你在睡覺所以才沒告訴你。」
「她家在哪?她有說是什麼事嗎?」她為何沒告訴他?難道這段在漁村的日子都是過假的?難道昨晚她也是讓他吻假的?這讓他胸中的怒火更是高高的漲起。
「南部吧!我也不是很確定,她沒說是什麼事,所以我也就沒再多問,各人有各人的隱私,想說的話她自然就會說。」何媽媽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像她也不曾過問過我們這一家子亂七八糟的事。」
「媽,跟我到台北住吧!妳自己一個人住在這,我和大哥都不放心妳。」在媽媽的面前,何帆一向是懂事又聽話的乖兒子,他不願讓媽媽操心,更不想看到媽媽為他們兄弟倆煩惱。
「去台北幹什麼,你和何揚都要上班,我待在那整天沒事做的,你是要我提早得老年癡呆症嗎?雖然擺這個攤子也賺不到什麼錢,不過為的就是打發時間,至少左右鄰居來買菜時,還可以跟我閒聊個幾句,在這裡大家互相還有個照應。」
他怎麼會不知道媽媽的孤獨,所以他每次也只是口頭問問,並不會真的強迫媽媽搬去跟他和大哥一起住。
至少這裡有媽兒時的回憶、兄弟姊妹的親情及左鄰右舍的友情,那是他和大哥所無法帶給媽媽的,這一點他很清楚,他能做到的就只是有空時回來看看媽媽。
「媽,妳還恨爸爸嗎?」
「恨什麼,沒有他,我哪有你們這兩個這麼懂事的兒子,一人一種命,不能怨天尤人啦!」何媽媽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和何揚趕快生個孫子讓我抱,那我就可以把這個菜攤子給收起來,替你們帶帶孫子了。」
雖然媽媽不恨爸爸,但他明白那是媽媽不願讓他們和爸爸父子反目。
「媽,再怎麼說也是要大哥先生,我還早呢!」
何媽媽看著兒子故作輕鬆的樣子,笑笑的問道:「何帆,你是不是很在乎雲宣?」
何帆揚起了濃眉,但口氣仍是一貫平穩的回答,「我只是順口問問罷了,畢竟她是妳的房客。」
順口問問嗎?這句話別說是說服媽媽了,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而這可惡的女人,竟然又敢再一次的不告而別!
第四章
三年後。
「螃蟹」的夜,仍是同樣的慵懶而令人迷醉。
何帆一走入「螃蟹」,就看見似曾相識的情景在吧檯前上演著。
一位短髮俏麗的女人,帶著一張濃妝艷抹的臉,她的小手正緊摟在一個男人的手臂上,而那個外表看起來極為老實的男人,正一臉癡呆的呵呵直笑。
何帆的丹鳳眼,瞇起更邪惡的弧度。
那個女人會是杜雲宣嗎?三年不見了,真的是她嗎?
那一年冬天,杜雲宣不告而別之後就真的沒再回來,他怎樣也找尋不到她的下落,她就像在人間蒸發了似的。
學校方面,因為她只代了一學期的課,所以他也無從查起她老家的住址,更慘的是,他當時根本沒料到她會突然離開,所以他也沒跟她要電話號碼。
自從她離開漁村後,他擔心她的傷、擔心她的腿、擔心沈大中找她麻煩,千盼萬盼沒在漁村盼到她回去,盼到最後他已經死了心,幾乎要把她從記憶裡消除。而現在他沒想到會在「螃蟹」裡再見到她在誘拐別的男人!
沒錯,他並沒有認錯人,她在pub裡挑逗男人的把戲根本沒有變,但可惡的是雖然如此,她的一顰一笑仍然挑勾著他的心。
他遠遠盯視著她,幸好天冷,所以她的上半身沒有非常裸露,但是她下半身那條超短的牛仔裙,還是很礙他的眼。
「螃蟹」的主人在吧檯內忙碌著,一見何帆進來,大帥哥本想跟他打招呼,但何帆卻在唇上此了個噤聲的手勢。
大帥哥被他的小動作引起了一抹笑,嗯,又有好戲可以看了……
何帆逕自在杜雲宣的左手邊坐下,而那個被她小手緊摟住的男人則是坐在她的右手邊。
杜雲宣沒發現他,因為她正側著臉,全神貫注在右手邊那個男人的身上。
「你看起來就是個好人,我很孤獨……你跟我說說話好嗎?」杜雲宣軟軟的撒嬌著。
何帆在心裡嗤了一聲,原來她的台詞一點都沒變,三年多來也沒有絲毫長進,難道她把男人的招數就只有這麼一點點?
「好呀!妳想要聊什麼?」男人這樣說。
大帥哥無言的為何帆遞來了一杯威士忌,一臉疑問的想知道他在搞什麼鬼。
何帆不理會大帥哥眼神的探詢,還是專注的聽著杜雲宣講話。
「我爸爸欠了很多賭債,我需要用錢……你要不要……要不要我?一個晚上五千就好。」
還是一樣,說起話來支支吾吾,何帆越聽火就越大,他正等待時機打算破壞她的好事。
「好呀!就五千。」男人倒是很猴急,一下子就答應了。
「你答應了?」杜雲宣還不太能相信,這男人比何帆好拐多了,總共只花費她不到五分鐘的時間。
「我們現在就走。」男人反手握住杜雲宣的手。
就在此時……
「雲宣,妳怎麼在這裡?」何帆拍了拍杜雲宣的肩頭,鏡片下的眼神有著一閃而逝的狡黠。
雖然已經三年沒見了,杜雲宣還是一眼就認出許久不見的何帆,而她的小嘴微張,嚇得不知該如何回應。
「妳說妳今晚約了朋友吃飯,他就是妳的朋友嗎?」何帆正是一臉敦厚,無害的善良樣,眼神在她和那男人間遊走。
「妳的朋友?」男人尷尬極了,畢竟這是妨害風化的事,是會被警察抓走的。
「我是她的男朋友,你是她同事嗎?」何帆話才說完,男人嚇得連忙從皮夾裡掏出鈔票,也顧不得沒找錢,就像有鬼在追他一樣,快速的衝出「螃蟹」。
「喂……你別走呀……」杜雲宣眼看到手的肥羊飛了,氣憤不已。她扭頭瞪著罪魁禍首,「你是什麼意思?」
何帆還是標準打扮,一件白襯衫配西裝褲再搭上古板的西裝頭,臉上還是寫著「忠厚老實」四個大字。
「沒什麼意思,我只是想跟妳說,那個男人不老實,絕對不會像我一樣半途而廢。」他貼近她的耳邊,將話裡的氣息全吹到她的耳根上。
她連忙將臉避遠一點,整個人跳下了高腳椅,耳邊的敏感,讓她忍不住臉紅心跳。
她決定必須先處理眼前的事,才有辦法解決突然冒出來的何帆。
她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號碼,何帆則靜靜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怡君,妳男朋友走出去了……嗯……沒錯,妳最好離開他,他沒五分鐘就答應要跟我走了……好……我們待會再聯絡,我現在有事。」杜雲宣只用三、兩句便把事情交代完,匆匆切斷電話後才又坐回高腳椅上。
她及腰的長髮不見了,粉底太厚看不出她原有的容貌,照理說她應該令他陌生到認不出來,但是他偏偏還是一眼就認出她。
發現何帆猛盯著自己看,杜雲宣覺得自己的眼神往哪兒擺都不對,只好強迫自己大方點也盯住他。
「喂……」她喊他。
「又想當好人?難道妳忘記當好人的下場?」他按捺住自己看見她的激動,淡淡的嘲笑著。
「這次不同啦!她是我的好同事、好姊妹,因為她一直懷疑她的男朋友有外遇,所以是我自己主動想幫她的。」沒有任何問候語的開場白,兩人一點都不像分別了三年,似乎一下子就拉近了陌生的距離。
「妳不怕又惹來一堆麻煩?」他以為她已經學乖了,沒想到她還是不怕。
「怕呀!可是不能因為怕就不去做,就像我曾經騎小綿羊摔車,所以現在看到小綿羊還是很怕,可是不能因為怕,就永遠不騎車吧?」
「這是什麼歪理?忙妳可以不幫,小綿羊妳也可以不騎,妳可以換一種比較安全的交通工具,很多事只是看妳自己要不要做而已。」對於她這種熱血、熱心腸的個性,他十分不以為然。
「哦!」說的話被一陣搶白,她顯得有些侷促、有些不安,明明想要放鬆自己,偏偏卻是越來越僵硬。
「那這麼多年來,妳又勾引了多少男人?又讓多少男人上了妳的當?」深沉的丹鳳眼,挑情似的睇看著她。
這樣的言語污辱,讓她氣憤難平又備感委屈,「沒有,今晚是第一次,你以為我吃飽沒事幹?」他的眼神像是要吞噬她整個靈魂,她只好掉轉視線看著吧檯上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