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如釋重負,因為她發現自己正置身在偏廳外的走廊上。她將鑰匙插入鎖孔中,但轉不動。
她力圖鎮靜的踱向主要階梯,出了前門。當她走在那條領她回到花園的小徑時,一面哼著小曲。
幾個小時後,當伯爵扶她下馬車、和那位名叫艾恩的養豬戶面對面時,她還在哼歌。歌聲從她嘴上消失。
那位彎腰駝背、比若蘭還矮的男人,脫帽露出一顆如圓石般光滑、明亮的禿頭。
「你好嗎,艾恩?」她壓抑口吃的衝動。
「好得像七月天的石楠花,小姐。」他答道,咧嘴露出缺牙的微笑。
他必定是邊地勳爵的父親。失望之餘,她讓自己滿臉堆笑的細察他的農莊。
伯爵碰觸她的肩膀。「你不舒服嗎,小姐?」
他安慰的口吻和擔憂的蹙眉使她恢復理智。「當然沒有,爵爺。我玩得很高興。」
他嗅聞腐臭的空氣。「高興才怪。我帶你來這裡真是白癡,安太太說我滿腦子都是魚,你肯原諒我嗎?」
他的坦誠溫暖了她。「我很好,真的。」
他將一根手指貼在臉頰上說道:「你早餐沒有吃內臟吧?」
早餐似乎是幾百萬年前的事。「沒,爵爺。我吃了火腿,謝謝你的關心。」
「內臟挺適合你的,你認為呢?」
她按捺不住困窘。「說到這個,我最好去看一下『福寶』。失陪,好嗎?」她脫離他的碰觸。
「你在找這隻小可愛嗎?」那個養豬人指著伯爵的腳跟說道。
背叛的「福寶」坐得比女王還尊貴,靈性的目光注視著杜凱爾。
他輕拍它的頭。「我相信我交到一個新朋友了。昨天我還以為它會將我嚼碎呢!」
他的手優雅、幹練。「福寶」在他的操控下,歡喜的蠕動著。若蘭不知道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肌膚上是什麼感覺,這個綺想使她震驚。「它必定知道你沒有惡意,爵爺。」她拍拍手,「福寶」跳起來,直竄到若蘭身邊。
「您來向我的「莎莉」要一撮毛的吧,爵爺?」養豬人說道。
「正是,艾恩。沒有豬毛做不成魚餌。」
艾恩笑道:「魚雖然鮮美,」他搓揉著肚子。「但世上再沒有比烤豬更棒的了。」
「我同意,艾恩。事實上,今天早上我的客人才向安太太表示了她對新鮮豬肉的喜愛。」
「是嗎?我這裡隨時可以烤乳豬,你喜歡嗎,小姐?」
若蘭說道:「再喜歡不過了。令公子幫你烤豬嗎?」
「公子?」他困惑地望向伯爵。
伯爵大聲的吞嚥。「呃,艾恩沒有兒子。他的太太幾年前跟人跑了,從此以後他一直單身。」
錯愕的若蘭不知道那個撲朔迷離的邊地勳爵究竟在哪裡。「對不起,」她說道。「我確信你的其他親人能夠安慰你。你的侄子、侄女其他的養豬人。」
「基德堡沒有其他養豬人了,只有我。」
那麼是那位怪客撒謊了。她覺得自己像初出茅廬般的天真、容易受騙。
「你的臉色不太好,小姐。」伯爵說道。
「要不要來杯水,小姐?」艾恩問道。
她逮住與養豬人單獨談話的機會,對伯爵說道:「您願意為我拿水嗎,伯爵?我渴死了。」
他遲疑的注視她。怪了,他似乎不願意。
「在這裡等著。」他碎步走向井邊,在那裡他們的侍衛正在餵馬喝水。
等他走開一段距離,她說道:「艾恩,我猜想這一帶每一個人你都認識。」
「是的,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斯威沼澤。」
她重新披上自信的外交官外衣。「我想你認識一位自稱邊地勳爵的傢伙。」
他對著正在取水的伯爵橫一眼。
「不,」她說道。「老天,不是凱爾伯爵,是邊地勳爵。」
「你是指那個女人家們所津津樂道的傢伙?」
若蘭的、心跳停止,她早該料到他是家喻戶曉的人物。「我似乎記得那人提到自己頗有……男性魅力。」
他瞇起雙眼,低語道:「據說他穿著格子呢披風,帽子上有黑色羽毛?」
她興奮地道:「正是。」
「他在夜晚出現,說話帶著蘇格蘭口音?」
他的嗓音在若蘭腦中迴響。「是的,就是他。」
「而他自稱邊地勳爵?你確定?」
「確定。呃,我的消息來源非常確定。你見過他嗎?」
「見過他?」他噸唇作饗。「沒有人見過邊地勳爵。」
「哦,真的。為什麼?」
老人眼中閃著觀望的光芒。「因為那個可憐的傢伙在一百多年前就被英國人殺死了。」
這個不合邏輯。若蘭說道:「那麼我們說的不是這個人,那人名叫艾恩。」
養豬人從帽子上挑出一根稻草。「他有沒有說他是來自巴利的牧羊人?」
「不,他是養豬人。」若蘭感覺他們似乎在兜圈子。
「哦,是的。這個人我知道,」他緩緩點頭。「充滿風流韻事。我祖母就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那麼就不是這個人。」
「你是高地姑娘嗎?」
「是的,馬家人。」
「我就說嘛,」他盯著她左肩上一點。「因為你的頭髮。難怪他會找上你,他一向找漂亮的小姐。」
若蘭開始踱步。「你很好心。如果你告訴我到哪裡可以找到這個人,我會很感激的。」
「沒有辦法。除非你惹些麻煩,邊地勳爵就會出現。去問咱們的好爵爺。」
若蘭不知道何者比較荒唐。是她昨夜遇見鬼這件事,還是杜凱爾是受人尊敬的領主這件。
她決定朝另一方面著手。「什麼樣的麻煩?」她問道。
養豬人再度端詳他的帽子。「就是那件開天闢地以來的麻煩——邊界的問題。」
「你是指那些燒殺擄掠的問題?」
他的頭扭向井邊。「領主來了。你問他吧!」
伯爵走過來。一手提著一桶水,一手端著一杯水。「給你和你的狗。」
「謝謝。」她說道。
「我錯過什麼了嗎?」他的目光從她轉向養豬人。
若蘭握著那只冰冷的石杯。「我們正在談論邊地勳爵。」
他眉開眼笑。「基德堡裡人人都喜歡談論他的傳奇,我自己也不例外。我的第一位女家庭教師就發誓說他曾送她一束石楠花,她還一直戴在頭上呢。」
「我遇見一位自稱邊地勳爵的人。我保證,他不是鬼。」
他寬容的微笑。「真有趣,這樣你就可以向你的孩子講述邊地的幻想及傳奇故事了。」
他安撫的口吻激怒了她。「我從來不幻想,爵爺。」
「那麼咱們倆是氣味相投。神仙故事和浪漫小說一向使我感到無聊。我喜歡歷史或是有趣的農漁牧技術改良論文。」
「我絕不會阻止你和主人分享你有趣的故事。」
「你太仁慈了,小姐。不是嗎,艾恩?」
養豬人大聲的吞嚥,彷彿感到受寵若驚。「我去抓「莎莉」過來。」
伯爵搓著雙手。「好極了。咱們就來拔一點乳豬毛。」他轉身要走,但又停下來。
「小姐,你願意一起去嗎?」
她才不要。「我把這個拿回去。」她提起桶子,走向井邊。「福寶」跟在她背後。
她走了一小段便發覺自己錯了。鬼不存在,邊地勳爵是一個血肉之軀的男人,使她感覺是個血肉之軀的女人。
她會找到他的。她有地道門的鑰匙,而且她擅長等候和監視。如果養豬人所說的是實話,當男爵派人攻擊基德堡時,邊地勳爵就會出現。她等著他。
她從眼角看著伯爵和養豬人走向豬圈。穿著整套杜家服裝的凱爾爵士顯得身材碩長。那襲紅綠色的格子呢裙僅及膝蓋,引人注意他的雙腿顯得出奇的男性化。沒有那件綠色外套,他的腰顯得挺直、臀部纖細。那只精緻的小皮囊和皮帶增添了精力勃發的男性氣息。
她對他的欣賞,她微笑的想道,源自於他的蘇格蘭造型以及她本身的淵源。
凱爾爵士以男性夥伴的姿態率性的手搭著養豬人的肩膀。養豬人說話。伯爵回應的倒抽一口氣,伸手挎著嘴,完全摧毀了男性化的形象。
他那矛盾的形象使她困惑,她轉開身去。他多少維繫了人民和士兵的尊敬。他的敵人有何看法呢?無解的問題和矛盾困擾著她。等她見到辛克萊男爵,就會比較瞭解兩人了。然後她就能為他們調停議和。
拔完豬毛之後,凱爾將若蘭和狗送上馬車,踏上歸途。士兵騎馬在他們的前後。
五分鐘後,她說道:「你和那位養豬人有特別的交情。」
凱爾彷彿絞盡腦汁地說道:「他是個慷慨的傢伙,總是樂意將最好的乳豬毛送給我做魚餌。」
「如果男爵攻擊他的農莊,你會怎麼樣?」
凱爾嬤嘴道:「我不是英勇的騎土。我會激烈抗議,但我不是那種驍勇善戰的人。」
「你可以僱請傭兵。」
「我雇了。那個大漢派了幾個人來。」他指著一位族人說道。「他們幫忙收拾殘局。」
她刻意的注視他戴手套的手。「誰理那些死羊和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