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人們都叫他『黑熊』。」姬熱拉說著從桌子上切一塊奶酪,坐在長凳上。
愛孟特露達健壯粗大的身體坐在桌對面的長凳上。「他是長得像只熊,可他要想做起事也像頭熊樣,那他最好去山洞裡呆著,別來這兒。」她沖吉蘭很利索地揮揮手。「給姬熱拉拿些麵包和黃油。」
吉蘭聽命,給姬熱拉端來一盤粗麵包和一小罐黃油。她把這些東西放在桌上,眼睛狠狠地在姬熱拉身上搜索著。
「回去幹你的活去。」愛孟特露達警告她。「別在這酸溜溜的讓人看著不舒服。」
吉蘭氣鼓鼓地走了。姬熱拉歎一口氣。
「別理他們,」愛孟特露達說道:「以後人們對你指指點點的時候還多著叫弛不止這些姑娘們。你要是把這些都往心裡去,那可夠你受的。」
姬熱拉剛剛被喚醒的得意勁很快便消失了。她眼睛盯在桌子上,不敢看這廚娘的眼光。
「別這樣,姑娘。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怪她們。你知道人們都把你看成能用魔力幫助撒克森的人。現在好像你把魔法都給了魯特加。許多人都把這個法蘭克人當成好人,可他畢竟不是撒克森人,對嗎?」
「魯特加和我之間的事跟魔法沒關係。」姬熱拉低聲說,但心裡卻知道這是說謊。魔法能以許多外裝出現,不只是咒語藥膏,擲骰子看命運,或是在幻覺中預見未來。昨天夜裡,在黑暗中把魯特加從一個征服者變成一個愛人的,確實就是魔法。讓她這麼快樂地投降的??也只能是魔法,只不過和魯特加用來征服她的桀驁不馴的人們的魔法不太一樣。
愛孟特露達握住姬熱拉的手,這種不常有的動作使她看起來有些不自在,「你現在穿著你媽媽的衣服,不應該再像個小孩子了。姬絲芬達是個很有威力的女人。揚起下巴,要像你媽媽的女兒。你跟魯特加,是別無選擇。那些對你指指點點的人們,過了一陣子就會理解的,別管吉蘭,這小淫婦,完全是嫉妒。並且,你的魯特加還是個漂亮的男人呢。」
「不是我的魯特加。」
「也許魯特加不是你的,但是我這老太婆的眼睛告訴我,過不多久,你就成為他的姬熱拉了,所以你最好先學著適應。行了,別再撕扯那些麵包了。吃了吧,然後上樓去給那只叫哼哼的大個子灌點什麼藥讓他安靜一會兒。」
伊奇已經被人從姬熱拉的小病房裡挪出來,住到石宮對面的一間小屋去了。姬熱拉朝那走去時,她明白了愛孟特露達是對的。在大廳裡清掃衛生的姑娘們都用好奇的眼睛看著她走過來。崗塔爾和鐵匠的兒子吉奧夫正從爐子裡往外鏟爐灰,他們迅速地瞥了她一眼,臉上很羞愧地又低頭幹活了。甚至崗塔爾??那是她的好朋友叫弛不知該對她說些什麼好。
最不好的是伊奇所在的小屋前正在整地的那兩個魯特加的手下。他們色迷迷的看著她,令姬熱拉渾身發毛,那飢渴的眼睛真像兩隻伸出來的手,幾乎能摸著她了,顯然每個人??每個單身的姑娘,打雜的女人,馬房的馬童以及士兵??都得知了她的墮落,都用幻滅的,失望的,過於驚訝的眼睛看她。她覺得現在要塞以外村子裡的農奴們也會知道這件事了。
「黑熊」大叫著歡迎她,這叫聲真配得上他那綽號。「你來了,姑娘。你一聲招呼都沒有打就把我扔給這裡的這些老太婆們。她們除了會給我喝些肉湯之外,什麼也不會給我??那東西看著跟隨馬尿似的。喝著也像馬尿。」
姬熱拉本想對伊奇嚴肅一些,但卻忍不住笑了。「我看你現在已經有力氣發牢騷了。你以前是不是總愛嘗嘗馬尿,大個子!興許你就是因為這樣才長得這麼高。」
「如果我真喝過馬尿,那一定和那個黑老太婆給我喝的那種東西一個味道。」
「你不該把阿德琳達叫做黑老太婆,她出身很高貴,她之所以穿黑衣服,是因為她的人民過著黑暗的生活。」
姬熱拉解開伊奇胸肋上的繃帶,聞了聞上面的膿血。繃帶因為出汗和傷口裡流出的東西已經濕了。顯然自從姬熱拉被關進魯特加的小屋之後,阿德琳達沒有給他換繃帶。不過從氣味上看還算健康,這是個好現象。繃帶上沾著一點血,但卻是乾淨而鷴的血液。
「你恢復得很快,我的大個子,好像法蘭克人的身體都不怕撒克森人的刀劍。」
「是呀,姑娘,要想幹掉『黑熊』,只靠一個金髮的女巫和一個愚蠢的叛徒還不夠。」
姬熱拉笑容陰暗下來,伊奇馬上醒悟自己失言了。
「不,不,姬熱拉,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我知道那場流血跟你沒關係,我跟你說過隱也跟魯特加說過了。」
姬熱拉搖搖頭。「誰知道你那領主怎麼想,」昨晚她是知道的,至少看起來如此。昨晚她感覺著他所感受的,相信著他所相信的。那麼深地成為他的一部份,他們的靈魂已經無法分開了。可是在白日裡強烈的陽光中,昨晚魔幻一樣的感覺夢一樣消失了。
姬熱拉用藥水為伊奇清洗著傷口上長出的新肉。她感覺到他的眼光投在了自己臉上。
「姑娘,昨晚那固執的傢伙折磨你了嗎?」
姬熱拉臉上很痛苦:「別再叫我姑娘了,你和要塞裡每個人都很清楚,為什麼這裡每一個人都對我的墮落如此好奇?」
要說流露真情,這個大個子法蘭克人跟自己還不太熟。可是姬熱拉內心最深處的情感壓抑不住地流露了出來。她一上午一直要盡力壓制它們,努力完全白費了。淚水充滿了她的雙眼,流在了臉上。「現在在我身邊照顧我的女人已經不是昨天被召進魯特加臥室的那個姑娘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許我不該問。」
「嗯,是的。」
姬熱拉絕望地想忍住淚水,可是真丟人,淚水止不住流。
「他對你太粗魯嗎?姑娘,我沒看到你身上有傷腫。」
「沒有,」她哽咽著說,「他沒有粗魯,可是……有一陣子……他讓我忘了他是誰。」
「黑熊」嘴一咧,明白地笑了。「現在你恨他嗎?」
「不恨,」她歎口氣,「我從沒恨過他,可我現在有點怕他了。我以前不怕他。」
「對魯特加害怕一點是很聰明的。」他在她淚水縱橫的臉上仔細端詳了片刻,笑了。
「這是早晚的事,命運就是這樣愛開些狡猾的玩笑,你會對那個可憐的人好的。是嗎?小姑娘?」
姬熱拉驚異地看著他,抹去臉上的淚水:「我對他好?」
「除了妓女,魯特加一生裡並不認識幾個女人。我想他可能不知道該怎樣對你。」
姬熱拉心裡想,昨天晚上魯特加太知道怎樣對她了,她不明白伊奇是什麼意思,「那淫棍知道怎麼對付我,他對付我的手段比我對付他的手段多多了。也許他會再不理我,現在他已經讓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多麼容易被征服,多麼容易跪倒在人面前。」
伊奇笑了,傷口的疼痛又令他的臉上很痛苦。
「下一次你可以自己換繃帶了,這星期剩下的這幾天,你也可以接著喝你那馬尿。」姬熱拉說著一路朝織房走去,路上沒有一個人打擾她。
德拉達坐在織機上,兩隻失明的眼睛仍盯住正織的布上。姬熱拉走進來時,德拉達叫了她的名字。姬熱拉笑了。和往常一樣驚異這盲眼的老人,怎麼對自己身邊發生的什麼人和事都這麼清楚。
「是我,老媽媽。」她大聲說道。「是我,姬熱拉。」
德拉達咯咯地笑了,別的女人都從自己的織機旁朝這邊看著。「你怎麼不在領主的房子裡幹活,倒跑出來了?」
「只一會兒,」直到魯特加來找她的時候。也許更長一點。一旦捕獵結束,獵物到手時,獵手是不是都會覺得興趣索然。
「好。」德拉達點點頭,「要是你手閒著,正有一些毛線需要理。」別的女人們用眼睛看著姬熱拉向屋子一角原羊毛堆走過去。昨天晚上之前人們就開始說她的閒話,現在她們已經什麼也不說了。但她們的眼光裡很明白地寫著悲痛,同時也帶著一點可惜與輕蔑。姬熱拉歎口氣,坐在那裡,只得像陌生人一樣在這群她自小就熟悉的女人當中度過這一下午。
德拉達派她去井邊提水時,姬熱拉總算可以解脫一下了。女人們中間的空氣已經開始讓她感到壓抑了。她寧願去忍受伊奇的逗弄和愛孟特露達善良的教訓。從鐵匠鋪門口經過時她沖托馬斯揮揮手,那鐵匠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微笑了一下,也衝她揮揮手。然後轉身對自己的兒子吉奧夫說些什麼,只見吉奧夫從鋪子裡走出來。把她手裡的木桶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