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克文打個嗝,伸手扶穩自己。
玫琳努力使談話繼續,她必須使季奎登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我無法不注意到你的手杖和倫偉的一模一樣。」
「沒錯,我們的瘋子爸爸送的禮物。」季奎登微笑著握緊手杖的金柄。「狄夫人,告訴我,倫偉死的那夜到底出了什麼事?我承認我有點好奇。我無法相信一個普通的盜賊能夠殺死他。」
「倫偉是被他自己的瘋狂害死的。」
「見鬼!」季奎登的聲音中流露出驚訝。「謠言果然是真的。是妳殺了他,對不對?」
馬車在轉彎時猛地歪向一側,玫琳感覺到小強把刀從刀鞘裡抽出來。聰明的孩子。
「該死的車伕!」費克文抓住皮帶吊環。「如果他不小心點,馬車會被他弄翻的。」
「他決心多賺點錢。」季奎登一手抵著車門邊緣,但在另一隻手裡的手槍依然瞄準她。
費克文沒抓緊吊環,一個顛簸就把他摔到對面的座椅上。「不要命的笨蛋!」他坐回原位,模糊不清地咕噥。「開得太快。他是怎麼了?叫他放慢速度,季奎登。」
季奎登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只喝了兩杯穩定情緒。」
「我不需要喝醉的助手。」
費克文用手背抹抹額頭。「別擔心,我會把工作做完。我不僅要東山再起,還要韓亞特付出慘痛的代價。」
「只要你聽命行事,很快就會有報復的機會。」季奎登望向窗外。「我們的目的地就快到了。」
「你打算怎樣?」玫琳不再感覺到小強的手,她祈禱他正在割綁住腳踝的繩子。
季奎登露出狡猾的笑容。「我們會先停在『夢幻閣樂園』的南門附近,我想在園區裡留最後一封信給韓亞特。」
「我懂了。」她冷冷地說。「你打算謀殺費克文,把他的屍體留在園區裡給韓亞特發現,就像你對付歐查理那樣。」
費克文目瞪口呆地猛地轉身。「她說你要謀殺我是怎麼回事?」
「別緊張,費克文。」季奎登的聲音中含著笑意。「我打算留在『夢幻閣樂園』裡的不是你的屍體,而是這個男孩的屍體。」
玫琳感到冷汗流下背脊。「你不能殺這個男孩,你沒有理由殺他,他不可能傷害你。」
「殺了他可以給韓亞特一個教訓。」
玫琳不安地瞥向在椅子上搖晃的費克文,她必須製造騷動。此刻她所能想到的只有設法挑撥費克文與季奎登作對。
「你為什麼不告訴費克文實話?他才是你打算謀殺的人。」
「什麼?」費克文瞇起視線模糊的雙眼。「妳為什麼一直在說謀殺,臭婊子?我和他在這個計劃裡是搭檔。」
她感覺到馬車減速。「你還沒想通嗎?他不再需要你了。」
「他不可能殺我。」費克文在馬車停下時,再度往前撲。這次他面朝下地摔在對面的座椅上,下半身壓住小強的腿。「我們是搭檔。」他對椅墊咕噥。
他半趴在馬車中央,老半天沒有動靜。然後他打了個嗝,龐大的身軀進一步壓在小強的身上。玫琳祈禱小強還能呼吸。他的手臂抽搐兩下,她這才放了心。
「恭喜了,狄夫人。」季奎登聳著眉毛審視費克文。「他從妳姑姑的手提袋裡,拿出來的那個小瓶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我的姑姑對藥草很在行。她想到今晚奪走她手提袋的人,很可能會決定喝點白蘭地。」
「所以她在酒裡下了毒。嘖嘖嘖!看來狡猾是妳們的家族遺傳。先是妳設法殺了倫偉,現在妳的姑姑又解決了我所謂的搭檔。妳們兩個可真了不起。」
「費克文沒有死,只是睡著了。」
「可惜了。我還以為她替我省了幹掉他的麻煩,現在我只有自己動手了。」他用手槍比劃了一下。「開門,親愛的。快一點,我不想再浪費時間。韓亞特很快就會推斷出,我打算在他的寶貝遊樂園裡,留下另一封信給他。」
她遲疑片刻,然後緩緩打開馬車的車門。
「我先出去,」季奎登說。「妳跟在後面把男孩拖出來。妳不必白費力氣向車伕求救,他很清楚今晚付錢的人是我。何況,他不會願意被牽連進這種事情裡。」
季奎登一邊把槍口瞄準她,一邊往車門口移動。他敏捷地跳到人行道上,然後轉身面對她,伸手到車內取出一盞燈籠。
「現在慢慢地出來,狄夫人。」季奎登在點亮燈籠時說。
她伸手碰觸小強,他朝她點一下頭。她瞥見他腳上的繩子已經割斷,但他被壓在費克文的身體下面。如果她能設法製造機會讓他逃跑,他是可以跑掉的。
「告訴我,季奎登,」她在準備下車時說。「你認為你能躲韓亞特多久?一天,還是兩天?」
「我會讓他在我選的時間地點找到我。等我們再度碰面時,我會殺了他。但我要先讓他知道,在這件事情裡我贏了他。他或許是梵薩師父,但他比不過──」
夜空中突然飄出一朵烏雲,披肩大衣朝季奎登直落而下,把他籠罩在層層的厚羊毛裡。
「什麼──」季奎登氣憤的驚叫聲被大衣蒙住,他掙扎著想扯掉蓋住頭肩的大衣。
「下車,玫琳!」亞特大叫著隨他的大衣落在季奎登身上。
兩個男人「砰」地一聲倒在地上,槍聲在季奎登盲目扣下扳機時響起。子彈不知射向何方,但槍聲使馬匹受到驚嚇地抬起前腿和往前猛衝。
「小強!」玫琳連忙轉身去抓男孩。
小強顯然已經察覺到大事不妙,拚命想要爬出馬車。但被綁的雙手和費克文的體重使他的行動受到阻礙。
受驚的馬匹用力拉扯馬具,玫琳感到馬車左右搖晃。再過幾秒,牠們就會一前一後地往前竄出。
她設法抓住小強的一邊肩膀。她努力把他往車門口拖,但沒辦法把他從費克文的身體底下拖出來。小強用驚駭無助的眼神望著她。他跟她一樣清楚被困在失控馬車裡的乘客會有什麼下場,最常見的是摔斷脖子。
顧不得在地上扭打成一團的兩個男人,心慌意亂的玫琳爬回馬車裡。馬匹與馬具搏鬥時,馬車一陣抖動。她知道牠們即將脫韁奔逃。
她背頂著座椅,兩腳抵著費克文的身體用力推。
馬車往前移動。
她更加用力地推,費克文沉重的身體終於移動了,小強設法從他下面爬出來。她牢牢地抓住他。他們兩個一起跳下馬車,滾落在堅硬的人行道上。
馬車沿著窄街轟隆隆地跑走,馬匹在轉角處衝向左邊。馬車劇烈地搖晃,然後重重地翻覆。馬匹掙脫韁繩衝進黑夜之中,留下翻覆的馬車和在半空中兀自空轉的車輪。
抓著小強的手臂,玫琳從地上爬起來,轉身時正好看到季奎登擺脫了亞特。她猜他會逃進茫茫黑夜之中,他卻怒吼一聲抓起掉在水溝裡的手杖。她以為他要拿手杖打亞特,他卻用力扭轉杖柄。在燈籠的亮光中,她看到一把長長的刀刃出現。
「亞特!」
但他已經有所行動了。半躺在地上,他抬腿在空中劃個短弧,狠狠踢中季奎登的大腿。在疼痛的尖叫聲中,季奎登往後倒在堅硬的人行道上。
玫琳還來不及眨眼,亞特已經撲向季奎登。
「天啊,刀!」她低聲說。
小強用雙臂抱住她的腰,把臉埋在她的斗篷裡。
打鬥突然結束,兩個男人靜止不動,亞特被季奎登壓在下面。
「亞特──」玫琳大叫。「亞特!」
「慘了!」小強抬起臉,驚恐地瞪著兩個男人。「慘了!」
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亞特終於抬起身體推開毫無動靜的季奎登。在燈籠的亮光中,鮮血顯得格外刺眼。
玫琳本能地用斗篷包住小強,不願讓他看到那種景象。
亞特站起來望向她,他似乎沒有注意到他手中的刀在滴血。
「妳沒事吧?」他厲聲問。
「沒事。」她凝視著刀。「亞特,你──」
他低頭看看刀,然後瞥向季奎登。「我很好。」
小強撥開斗篷。「他死了嗎?」他問。
「死了。」亞特把刀扔到旁邊,刀鏗鏘一聲落在人行道上。
玫琳奔向他。
第十七章
「誰會料到費克文也有分?」蓓妮打個哆嗦。「希望你不會太惱火他最後在馬車意外中喪生,韓先生。我知道你原本想看到他身敗名裂、窮困潦倒。」
「我不再想把心思放在復仇計劃上。」亞特瞥向亨利。「我發現它們很容易節外生枝,和造成不可預料的後果。」
「聰明的決定,先生。」亨利喃喃道。「最近你有更有意義的事可做。」
「安眠藥草呢?」玫琳問。
「今天上午我去季奎登的住處搜查時,找到剩餘的安眠藥草。」亞特說。
「你有發現其它令人感興趣的東西嗎?」玫琳問。
「有,季奎登的日記。長話短說,他從幾個月前得知密碼簿的存在時,就開始追查它的下落。他花了不少時間追蹤它到倫敦。抵達這裡後,他把搜查範圍縮小到那些他認為最有可能翻譯它的梵薩會員身上。然後他開始有計劃地搜查他們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