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我「別傻了」,把錢推還給我。
我很不安,將來她大概要把我賣到火坑賺一筆的。
出場的次數較多,名字漸漸為人注意,收入也夠開銷,我仍然沒有搬離咪兒的家,她給我安全感,一個依傍。
她終於開口了。
「你羽翼漸豐了。」她抽著煙說。
我瞪著她。
「別緊張,我只是想做你的經理人,抽你百分之十佣金,還有,你要聽我的話,什麼場子接,什麼不要接,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學唱歌、學法文。」
我使勁的點頭,「是是,咪姐,我都聽你的,你放心,我都聽你的。」
「你母親找過你。」她輕輕噴出一口姻。
我別轉面孔,「她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一年下來,你有點名氣了。」
「我墮落得不得了,」我說:「黑似墨汁,她找我幹嘛?現在同我來往的人,大多數不男不女,三更半夜尚在街上尋歡作樂,與她的道德觀念沒有一點配合,我不會回去。」
「你自己告訴她好了。」她笑。
我搖頭,「我不會跟她說話。」
「你們的關係真的那麼糟?」
我想到她動不動便掌摑我……我不出聲,過去的事已屬過去,提來作甚?
味姐撫摸我的頭髮,「我替你寄錢回去,你總是他們養活的,是不是?莫忘恩典。」
「嗯。」我輕輕的說:「我不會忘記你的恩典。」
付咪姐百分之十的經紀費用是值得的,她是這一行的老前輩,一切門路她都熟悉,憑她的指點,我一帆風順,很快建立了事業的基礎。
咪姐一直沒有再認識男朋友,我也一直沒有搬出去,我們只是把屋子裝修一次,換了新的地毯。
這個時候,味姐已經處於半退休狀態,我深覺可惜,她在台上看上去很艷很冷,不知道為什麼,卻一直沒有大紅大紫!現在更把場子全部讓出來給我。
十九歲生日那天,我在大酒店操練,準備在下午表演最近泳裝,晚上我訂了地方,跟咪姐一起去吃頓飯。
休息當兒,我坐著喝礦泉水。
我一向很守規矩,為著維持標準體重,一向視冰淇淋蘇打之類為大敵,努力做體操,早睡早起,一個不健康的女人不會是美麗的女人,我甚至很少晚過十二點睡覺,我不去的士高、不喝酒、不抽煙。
我想:我,黑羊?我目前的生活像個清教徒。但是沒有用,我家人還是認為我墮落。
我歎口氣。
身後有人問:「幹嘛歎息?!」
我以為是化妝師尊尼。「不管你事。」冷冷的。
「嘖嘖嘖。」那人轉到我面前來,「好凶。」
他不是尊尼,他是陌生人,約莫三十五六歲,樣貌普通,但是有一雙會笑的眼蜻,他身穿一套很平常的西裝,但穿在他身上,不知有多熨貼舒服。他正笑盈盈的看著我。
「你是誰?」我問。
他擦擦鼻子,眼睛裡的笑意更濃。「你不認識我?」
我搖搖頭。
我搖搖頭。
「我知道你是張百佳,咪兒的人。」他說得很有深意。
我立刻知道他不是好對付的人!暫且按兵不動,看他有什麼意圖。
「我姓聞,聞少達就是我。」
他的名字對我來說,最陌生不過,但是他報上名來的姿態,又彷彿認定我應該聽過他的名字。
我老老實實的搖搖頭,「沒聽說過。」我說。
「你做模特兒,而沒聽說過我的名字?」他笑問。
「我還不是做得很好。」我不服氣。
「百佳──」
是咪姐,我轉過頭去,她買了食物回來。
咪姐盯住聞少達的模樣是猙獰的、可怕的,她的表情錯綜複雜,我心中起了個老大的疑惑,她不但認識他!而且兩人之間有過恩怨情仇,為什麼她從來沒在我面前提過他?我細細的留起神來。
聞少達看見咪姐,連忙說:「好久不見。」
咪姐問他:「你來幹嘛?」
「來看看你手下的猛將張百佳,我聽說本城內出了百佳旋風,不敢相信,於是過來瞧瞧,果然名不虛傳。我在紐約辦的時裝節,非她不可了。」
哦,原來是國際時裝業鉅子。
我的心活躍起來。
味姐說:「百佳不會跟你合作!」
「是嗎?百佳,我的模特兒群中還有姬斯蒂派克萊與沙莉赫,你不來嗎?」地凝視我。
我張大了嘴。
咪姐擋在我面前,「我是她的經理人,我說不去就不去,你不用動歪腦筋。」
我不響,何必為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得罪咪姐。
我靜靜的退至一角吃咪姐為我買回來的雜菜沙律。
音樂開始,我又開始操練,那人不知在什麼時候離開,但咪姐一整天心情都不好,晚飯也不想與我出去吃。
「怎麼了?」我問:「那人是誰?」
咪姐深深吸」口煙,「百佳,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那麼嚴重。」我訝異。
「你要答應我。」
「好好,我答應。」
「你不能與聞少達有來往。」
「我怎麼會與陌生男人來往?」我失笑,「當然不會。」
「他很有手段。」
我安慰咪姐,「我人很聰明,不輕易上當。」
「是。」咪姐似乎得到一點安慰。
她怕失去我,我知道,怕得一點根據都沒有。
那天我們很早就睡,我並沒有慶祝生辰。
第二天咪姐就飛東南亞去接洽一宗小生意,我送她到飛機場,剛想離開,便看到聞少達迎上來,我不知他與咪姐之間有什麼瓜葛,但已經轉過臉避開。
「百佳。」他攔住我。
「幹嘛?」我叉任腰。」
「別學你咪姐的口氣。」他笑,「我只不過想送你一程。」
我看看排長龍等計程車的人群,說聲好。
女人就是喜歡貪小便宜。
聞君駕駛的是一輛新型跑車,價值昂貴,坐上去有種虛榮感,我伸個懶腰。
上車他交給我一個文件夾子,邊說:「看一看我這次在細約的展覽會,你會喜歡。」
我打開文件夾,裡面載著他這次時裝表演的內容,場地、圖則以及其他細節。
每一個名字都足以引起心跳,如果我張百佳能夠與這些名字一起演出,頓時會身價百倍。
我猶疑。咪姐沒有理由不讓我參予這個大好的機會,照說她應當千方百計替我找這種機會才是,她對我這麼好,她沒有理由不想我有所突破。
在本城,做得再紅也不過就是這樣,咪姐自己就是個例子,身邊沒個多餘的錢,以前我靠她,現在她靠我。
我抬起頭來,發覺車子已經停在郊外。
「如何?」聞少達問我。
「咪姐是我的經理人,你同她商量吧!」我猶疑。
「你們之間的關係又沒有合法的合約。」他笑,「你何必事事向她舌?現在照顧她的是你,況且我同她接洽,她必然會千方百計的阻擋。」
「為什麼?」我衝口而出。
「妒忌呀。」
「你別離間我們的感情。」我憤然說。
他說:「出來吃杯茶,慢慢說。」
「送我回家,我不要再談下去。」
「好,聽隨尊便,我只在香港逗留三天,立刻要回紐約!你不要失去這個機會。」
「開車送我回去!」我大聲說。
他在回程沒有再說話,但是可以感覺得到,他仍然信心十足,並沒有生氣。
到了家,第一件事便是把湯米找來。
我逼問他。
「合少達這個人是誰?」
「他可靠嗎?」
「他與咪姐有什麼關係?」
湯米瞪大了雙限!「百佳,你這個人好不糊塗,身在時裝界,連聞少達這三個字都沒聽過?他是這一行裡真正的大亨,在紐約,洋人聽見「聞先生」是要站起來的,若有他提攜,你受用不盡。」
我放下一半心,「咪姐沒跟我提起他。」
「她當然不提他,她恨他切骨。」湯米笑。
「為什麼?」我問。
「你記得我當初把你送到咪兒家,她正失戀──?」
「呀,」我失聲叫出來,「那個魔鬼男人就是聞少達?」
「聰明女,一點都沒錯!正是聞少達。」湯米說:「咪兒為他,洗盡鉛華!放棄許多演出的機會,專等他來娶她,可是聞少達並沒有為她與妻子離婚,後來他索性離開了她。」湯米看我一眼,「後來是因為你,咪兒才有點振作。」
我心想,就因為她與聞少達不和,現在她公報私價,不讓我去參加合主辦的盛會,她太過份了。
她也要為我自己的前途看想呀。
但是想到過去一年多她對我的感情,我也只好紱持緘默!我不能在外人面前說她的壞話。
我說:「謝謝你,湯米。」我已得到足夠資料。
咪姐不在香港,我無法同她聯絡,但是聞某說:他只會在香港逗留兩天,那意思是說:如果我要爭取這個機會,我非得背叛咪姐不可,這也是詭計吧,我並不笨,看樣子他是要與咪姐鬥到底。
而我就是磨心,這個磨心當然是做得有代價的,我最希望的是成名,不是照片在此間週刊零星出現的成名,而是有國際時裝雜誌大幅刊登我消息的成名。離開這裡,有那麼遠去那麼遠,飛躍時空,像月亮般閃耀的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