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你別擔心。」他的眼神、他的力道在在讓她感受到他的在乎與惶恐。
「你差點……」要不是擔心拉扯到她因為生產而剪開的傷口,他真想將她緊緊擁進懷中,感受她真實的存在。
「我沒事了,你別自己嚇自己。」她抬起雙臂摟住他的頸,以唇堵住他的口。
「你這回真的嚇壞我了。」
「別怕、別怕,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待在你的懷裡嗎?」
伊利邁.法西斯沒說話,就只是靜靜的將她擁在懷中,一面讓自己慌亂的心緒逐漸沉澱,一面想著該如何安撫她,好讓她能夠暫且忘掉孩子的存在。
「孩子呢?孩子好嗎?」誰知他還來不及想出好方法,她就已經按捺不住的再次追問了。
「他很好,你放心。」
「我想看看他,你讓護士抱來給我看看好嗎?」
「護士剛剛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哄睡,現在抱來一定又會吵醒孩子,到時就麻煩了,所以你還是先休息,等一下再看吧。」
「是嗎?那也只好這樣了。」檉柳雖然失望,但仍是勉強自己擠出笑容面對伊利邁.法西斯。「是男的嗎?」不知為什麼,反正她就是一直沒去照超音波確認胎兒是男是女,而他也未曾強迫過她,讓一切順其自然。
「嗯。」他點點頭。
「健康嗎?」
「很健康,所以你只要顧好你自己就好,別為他多操心。」
檉柳心情沉重的望著窗外。
距她生產那天,都已經過了近半個月了,她卻連孩子一面都沒見到,不是他剛睡,就是護士抱他去做健康檢查,再不然就是在幫他洗澡,反正她就是一直沒見到他。
她也曾要求就算吵醒孩子,也要抱來給她瞧一瞧,可是伊利邁.法西斯總會有技巧的轉開她的注意力,安撫著她,說她目前在坐月子,不宜離開病房,以免吹到風,會對身子不好。
為此她還一度以為她生出的是個死嬰,所以他才極力阻撓她去看孩子,可是偏偏他為此還特意拿孩子的照片來給她看,照片裡的孩子紅通通的,好不健康,所以那個假設不得不被推翻。
可是不知為什麼,她的心裡卻有個很不好的預感,覺得自己可能又無法參與孩子的成長過程。
就是心裡懸著這件事,以致她雖然天天吃著大魚大肉,卻不見豐腴分毫,反而有日漸消瘦的跡象,若非她的餐飲總是伊利邁.法西斯盯著她食用,他絕對會以為傭人偷懶沒煮,要不就是她自己偷偷倒掉沒吃。
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檉柳立即躺平,並閉起眼睛,假裝自己尚未清醒。
她這樣做純粹只是不想面對伊利邁.法西斯而已,也可以解讀成她在跟他做消極的抗議,抗議他不讓她看看孩子、抱抱孩子。
「幸福?」伊利邁.法西斯輕喚著檉柳的名。
見她沒反應,他卻忽然又冒出一句,「有事嗎?」
檉柳以為他在跟自己說話,心裡難免有被捉包的錯愕、羞窘,可是為了不願意面對他,她還是堅持繼續閉著眼睛。
「族長們依然不願點頭。」空曠的室內忽然揚起另一道男音回應著伊利邁.法西斯。
檉柳再次一驚,因為她聽出那是月獨有的縹緲嗓音。
「該死的,他們到底在堅持些什麼!」伊利邁.法西斯皺起眉,低咒一聲。
「族長們的職責是全面防堵任何可能對您造成傷害的種種危機,而宮後沒能通過試煉,所以……」
「該死的,孩子都生了,也交給他們了,他們還想怎麼樣?」伊利邁.法西斯更是氣惱了。
「未來的宮主本來就該在行宮中長大,可是宮後卻不一定……」
「那是不是說,我也可以不用回去了。」
『宮主,宮裡有您該盡的責任。」
「該死的,別跟我提什麼責任!如果我連讓一個女人進宮的權利都沒有,那我又何必扛那些責任!」伊利邁.法西斯氣怒地哼道。
「宮主,請息怒。」
「光我息怒有什麼用!」伊利邁.法西斯心疼的撫著檉柳細滑的臉龐。「她只要眼睛一睜開就想見孩子,你讓我到哪裡抱孩子來給她看。別人坐月子是一種幸福,所以越坐越豐腴,越坐越紅潤,可是你看看她,坐月子坐到像在坐監牢似的,難怪她越坐越瘦,越坐越蒼白,教人如何不心疼。」
「如果您堅持,族長們是無法阻止官後回宮裡去的。」
「是啊,他們是無法阻止,可是她卻再也沒有自保的能力,隨時隨地都有被欺壓的可能。」
若非顧及此,他老早不顧他們的反對,強行帶她回宮裡去了。
行宮規定,若宮後無法通過試煉,便會被摘去宮後頭銜,免去所有殊榮,並降為庶民,不再享有任何特權,也就是她必須自己想辦法融入宮中生活,否則就將遭受排擠,任人欺陵。
再者,就算受召伺寢,也不得夜宿宮主寢宮,以防止她有機會危及宮主的生命。
「儘管宮後再無宮後的身份做保護,可是她身為未來宮主之母,一般人還是會對她禮遇三分的。」
「算了,再說吧!」他不要她受委屈,所以寧可不帶她回宮。
「是。」月答是之後,屋內再次回歸寧靜,不再有任何聲響。
伊利邁.法西斯默默地望著眼前那張極力維持平和的玉顏,約莫三分鐘後,他終於歎了口氣,輕撫那忽然出水的眼睫說道:「睜開眼睛吧!」
自知再也裝不下去的檉柳緩緩的睜開泛著淚水的雙眸,幽怨的瞅著正溫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淚珠的他。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她那麼殘忍?剛被吻干的水眸重新盈滿淚水。
「對不起。」他不厭其煩的吻去落個不停的淚水,似乎非將它吻幹不可。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她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對不起。」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到底犯了什麼過錯?就算我沒通過試煉是我的錯,可是這些年來我所受的折磨還不夠嗎?真的非得抱走我的孩子不可嗎?」或者這是她當年拋下筱宮所該受的報應?
「對不起。」
「不要再跟我說對不起!我只要我的孩子。」她激動的以無力的雙臂緊緊攀住他的臂膀,「你把孩子還給我!你把孩子還給我啊!」再也壓不住滿腔的悲傷,她聲嘶力竭地哭叫著。
「你別這麼激動,別忘了自己還在坐月子,哭多了對眼睛不好。」
「你教我怎麼能夠不激動,那是我懷胎十月才生下的孩子呀!可是我卻連看都沒看過他,連抱都還沒有抱過他,嗚……」
「幸福乖,聽話,別這樣。」見她一到快昏死過去的慘白模樣,他心揪得差些喘不過氣來。
「好,我乖,我聽話,我什麼都聽你的,就算你不要把孩子還給我,我也不吵鬧了,可是求求你,求求你讓我看看孩子,讓我抱抱他,好不好?」如果這是報應,那她認了,可是至少也要讓她見孩子一眼呀。
「幸福,我的幸福!你該是幸福的。」可是她卻是如此的悲痛,而他卻無力使她遠離悲傷,教他如何不自責萬分!
見她如此的委曲求全,他的心好不難受,可是他實在無法答應她。
因為礙於宮規,就算他要行使宮主的霸權,強行帶孩子離宮,也必須等孩子滿月之後才行。
哭到無力的檉柳再也難以承受心中的哀痛,終於還是昏倒在伊利邁.法西斯的懷中,沒能聽到他答應一定設法將孩子抱出來給她看。
一直哭哭醒醒的檉柳這麼哭求三天後,第四天竟然意外的平靜了下來,不再掉眼淚,也不再提及任何有關孩子的事,因為她自此不再開口說話,整天就只是面著海的方向遙望、出神。這樣又過了四天後,伊利邁.法西斯終於再也無法忍受檉柳將自己封閉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裡獨自哀傷,因此便趁她入睡時,親自回行宮一趟,準備將孩子抱回來給她看。
不料他才離開不久,桂柳卻忽然悄悄地睜開雙眼。
她哀傷的環視滿室的清冷。
他抱走了孩子,不讓她撫育,甚至連讓她看一眼都不肯,想必是認為她不夠資格吧!
身為人家情婦的她是該識相的。
她該死心了,再留下,不過是自傷傷人。
她該做回她自己,找尋一個新的自我,好好為自己活一遍!
更該好好彌補筱宮,將積欠她的母愛,全部還給她,並為她建立一個溫暖的家,讓她從今而後能夠快樂成長。
站在門邊,做最後的巡禮時,耳邊彷彿還聽見輕柔的呢喃:「你合該是個天生幸福的女人!」
「幸福?」她眨眨眼,下意識的倒了下頭,似乎想找尋那個在她耳邊呢喃的人。「究竟什麼是幸福?」
第十章
「幸福?幸福?幸福!幸福……」
手中抱著嬰兒的伊利邁.法西斯找遍了整間病房卻仍不見檉柳的影蹤時,心中頓時浮現不祥的預兆,那種感覺就像當初他決定服下假死丹丸那刻,是那麼的森然,那麼的不安,一顆心就像要被活生生的抽離一樣,令人難以呼吸,以致驚俱霎時襲上他的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