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笑了,「我們分頭梳洗,下午一點鐘見。」
小豐點點頭,兩個人到現在,總算有點瞭解。
這次送走沈某的心情不一樣,這次她希望他會再來,並且打算予他較佳待遇。
她跑到書房坐下,喃喃自語:「人,真是一時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檯燈忽然一暗一亮,一明一熄,連續三次。
小豐跳起來。
她瞪著它。
「你是在與我說話?」
燈不再有動靜。
不能再拖了,小豐找出工具箱,把檯燈插頭打開檢查。
呵,地線鬆掉了。
她用熟練手法把鬆脫部分上緊,試過多次,又開又關,證實檯燈完全正常,才去梳洗妝扮。
小豐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沈世雄,可能會是她生命中比較重要的一個人。
他準時來了。
小豐比平時沉默,兩人如往日般苦苦工作,直到太陽落山,才大功告成。
沈世雄歡呼一聲,拍起手來,小豐沒想到他那麼活潑。
她自冰箱取出一支香檳,開了瓶,斟出酒。
兩人碰杯,慶祝成功。
只有他倆知道花了多少心血,不用對其它人說,老闆已經付出薪水,視所有成績為理所當然。
小豐坐下來,「老沈,謝謝你的合作。」
「我也想說同樣的話。」
他倆緊緊握手。
「交貨之後我想放假。」
沈氏一怔,她從來不跟他說這些,今天是第一次,故此他小心翼翼答:「好主意。」
「在這間小書齋裡埋頭苦戰七個星期,真該散散心。」
「這是我所知道最舒服的書房。」
「是嗎?」小豐有三分歡喜。
老沈忽然說:「特別是這盞燈,式樣古老,有時亮,有時熄,十分有性格,同它的女主人一樣。」
施豐笑笑,她已經修好了它,它不會再耍性格了。
「我們出去慶祝一下如何?」
「我來打電話訂檯子。」
施豐轉進臥室去更衣。
沈世雄輕輕問檯燈:「你一直都在這裡照看施豐?」
燈不語。
「那一天,你故意為我製造機會,好讓我打破僵局吧。」
它沒有表示。
「你覺得我們的前途光不光明?」
它忽然熄了,隔三秒鐘,又亮起來。
小沈對它說:「謝謝你。」
施豐探頭進來問:「你跟誰說話?」
「這件裙子漂亮極了!」他終於讚美她了。
施豐走過去,在他面前轉一個圈。
小沈伸出手,按熄檯燈。
施豐說:「當心摔跤。」
「放心,我省得。」
檯燈並沒有自動亮起來。
它喜歡沈世雄。
紅手套
平平同她妹妹元元說:「你知道家裡一向不贊成你同他來往。」
元元點點頭,「我知道。」
「我唯一的忠告是離開他。」
元元默不作聲,姐姐已經不肯多講,整個情況令她厭倦,說真的也是,拖了有三年了。
平平與元元性格不同,平平堅強獨立自愛,而元元優柔懦弱,兩姐妹卻長得一般標緻。
平平當下說:「我不認為他這輩子會同他妻子離婚,他從開始到現在都未打算這麼做過,你白等了三年,要是願意等下去,很快又另外三年。」
平平伸手叫侍者結帳。
元元懇求,她握住姐姐的手,「我需要你支持我。」
「不,」平平凝視妹妹,「你需要的是堅強的意旨力,沒有人可以幫到你。」
她付帳後站起來走了。
剩下元元一個人在咖啡室呆坐。
元元的煩惱其實最常見,從她與姐姐的對白聽來,我們可以知道:她想得到的男子,是一個有婦之夫,在這種典型的三角關係中,元元被稱為第三者。
這類角色不好演。
尤其是元元,她碰到的那位太太非常冷靜厲害,坐鎮王府,不動聲色,天天照樣過她那悠閒舒適的生活,並不把元元放在心上,閒時同親友說起這麼一個人,伊怪同情的:「是受過教育的呢,自費,老王艷福不淺」,完全家是說別家的事似,就算是說別家,也還嫌語氣涼薄。
僵持下去,誰最吃虧,路人皆知。
元元歎口氣,站起來要走,取過檯子上的手袋,發覺手套只剩下一隻。
她看看檯子底,並沒有另一隻的蹤跡,怕是丟了。
她只是惆悵,這陣子心不在焉,老是掉東西:打火機、手套、皮夾子、絲巾,掉了無數,尤其是手套。
元元有戴手套的習慣,到冬天,在室外,她從不脫下手套,熟人都知道她這個脾氣,她的手怕冷,指尖老是冰涼冰涼的,男孩子開頭去拉她的手,總是嚇一跳。
今天不見的,正是她最心愛的手套之一,小羊皮內鑲凱斯咪裡,鮮紅色,非常觸目,她曾笑稱戴上它召計程車最好,司機看得見。
另一隻在哪裡?
揀到也沒有用。
人生充滿不如意。
元元索性撇下另一隻紅手套,取過手袋便走。
剛到電梯口,便有人叫她:「小姐,你忘了東西。」
元元轉過頭來,是一個端正的年輕人,手裡正拿著她的手套。
她不想解釋,勉強笑一笑,接過手套,向年輕人道謝,一低頭,「咦,」她忍不住叫出來,「兩隻手套。」
年輕人被她這句話惹笑了,手套當然都兩隻,不然還三隻不成?
元元得到意外之喜,一邊笑一邊穿上手套,又伸出雙手端詳一番,再次向年輕人說,「謝謝你」。
男方被她天真的神情吸引,失而復得,當然值得高興,但她的反應奇突,像是遇到什麼應該慶祝的事以的。
他看住她笑。
她漲紅面孔。
奇怪!剛剛怎麼看都只剩一隻手套,驟然又變出兩隻來。
也許是她心神恍惚,看錯了。
「貴姓?」他問她。
她不想回答。
朋友應該有介紹人士,這樣隨便在路邊結交陌生人,甚不安全。
趁人多,元元走進電梯,到了街上,一擠,就不見了那個年輕人。
她鬆出一口氣。
回到辦公室,不禁抱怨自己愚魯,對王某人這樣貞忠幹什麼,他不過把她當作小玩意。
王的電話來了,很虛偽的溫柔:「今天忙嗎」,「有沒有想我」,「下班打算到什麼地方去」,「收到花束沒有」,「不要太辛苦……」等等。
三年前動聽的句子,三年後有時會礙耳。
人畢竟是會長大的,元元也不例外。
其實是長不大的好,他說什麼便信什麼,聽不出紕漏,使不覺可怕,永遠可以自得其樂。
元元有種感覺,她與王之間的關係大約也快告結束了,最近老有種緣份將盡的感覺,所以她忐忑不安。
從前,只要聽見他的聲音,便高興雀躍,根本不覺得吃苦。
忙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快,一下子到下班時分,秘書前來看有什麼最後吩咐。
元元正在穿大衣,取過手套的時候,呆住,只有一隻。
秘書搭訕問:「另外一隻呢,掉了?」
元元不相信,明明是兩隻,她戴在手上,回辦公室,聽電話的時候脫下,擱一邊,等到這個時候,再找,已經只得一隻。
開什麼玩笑。
秘書幫她一輪亂找,「章小姐,恐伯是丟掉了。」
元元脫掉那一隻,拉開抽屜,放進去。
秘書見她這麼落寞,出於好意,自告奮勇,「章小姐,我陪你去買雙新的。」
「不,」元元回過神來,「你去吧,我知道你有約。」
秘書便走了。
元元猶自不服氣,四周圍翻了翻,鮮紅色皮手套,如果在這間房間內,一定看得見。
她又搜過手袋及大衣袋,什麼都沒有。
終於不見了。
那年輕人救不到她。姐姐平平說得好,她要自救。
猶疑半刻,她握著冰冷的手,離開辦公室。
黃昏,街上行人如過江之鯽。
元元走進一間相熟的精品店。
售貨員迎上來招呼她,「手套?章小姐,這個月已經是第三雙了。」開心地笑著,但願每個顧客都似章小姐。
元元試穿一雙暗紫色的獍皮手套。
付了帳,等店員包好它的時候,身後傳來一把聲音:「這位小姐,你好。」
元元轉過頭去,噫,是中午那位年輕人。
元元像碰到老朋友一樣笑起來,「這麼巧。」
「買手套?」他笑問。
「正是,你拾回給我的手套,又丟了,我的記性沒得救,辜負了你的好意。」
年輕人說;「先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再告訴你一件更奇的事。」
這時候元元也不再介意,使取出卡片遞給他。
「章元元,」他自口袋中取出一樣東西,「請看看這是什麼。」
元元睜大眼睛。
手套,是她的紅手套。
她顧不得儀態,一把搶過,便檢查食指與拇指處是否有一點豆大的油斑。有,一點都不錯,這是她的手套,但,為什麼象玩魔術,它又變到年輕人的口袋裡去?
她明明一直戴著它回辦公室。
年輕人也說:「我明明看見你戴著兩隻紅手套走出去,但回到寫字樓,我發覺有一隻手套在我大衣袋裡。」
元元很受震盪,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問女同事可知這樣的手套在何處買。」
他的女同事吹一下口哨,把精品店的名字告訴他。
他一下班便趕過來,剛剛,恰恰,碰到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