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另外一隻呢?」
「在公司的抽屜裡。」
「這一隻也還給你。」
元元這次小心翼翼把紅手套放進手袋裡,把新買的紫手套戴上。
年輕人說:「這雙不及那雙好看。」
元元笑,「我也這樣想。」
「我可否請你喝杯咖啡?」
「讓我請客吧。」
他倆一直談這件怪事,手套怎麼會得忽隱忽現,從一處走到另外一處。
他姓林,叫思聰,說話很有幽默感,晃眼一小時過去。
「晚飯?」他試探地問。
元元點點頭。
也許他倆都記錯了,他根本沒有把兩隻手套都還給她,也許有,之後她又脫過一次,掉進他口袋中。
管它呢,元元想,不如盡情享受晚餐。
許久沒有玩得這樣高興了。
兩人上天入地,無所不談,他們有許多共同點,喜歡看喜劇電影,愛聽幽怨的音樂,不介意下雨天……
回家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
元元把頭靠在大門處,鬆出一口氣,呀,時間過真快,這次約會之後,不知還有沒有更多。
「再見。」她輕輕說。
林思聰走了。
公寓裡的電話不住地響,元元忽然想起來,這難道是王某人?
果然,他的聲音焦急不安,「你一整個晚上在哪裡?」
元元看看話筒,她可從來沒有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三年來不止七百次她想知道他回家後一入候門做些什麼,但一直忍著。
她也曾在這種時分寂寞孤苦希望他撥一個電話過來說兩句,他也從來未試過慷慨,她只是他九至七的伴侶,好,最多到八點,又要回家扮演他另外一個角色。
多年來她義助他生活過得多彩多姿,他也習慣了,以為他擁有她。
元元當下心平氣和的說:「明天再說吧,現在晚了。」她掛上電話。
元元不知道這是否水性楊花,抑或是人之常情,她歎口氣,她比什麼時候都願意棄舊迎新,卸下妝,她睡了。
第二天天氣非常的冷,她呵著白氣出門口。
她看見,一輛小小白色房車停在門口。
元元直覺上知道車裡坐著的是林思聰,她鼻子一酸,走過去,敲敲車窗,彎下身子問,「順風嗎?」
小林在看報紙,聞聲綻開一個笑容,連忙推開車門。
空座位上放著小小的一束毋忘我。
多年元元都不記得有比這更好的早晨。
「你忘記戴手套。」小林說。
「噯,急著出門,忘了。」她伸出雙手看看。
手在晨曦中顯得纖細蒼白,這可是一雙勞動婦女的手,元元感慨,這雙手已經做出不少成績來。
小林說:「把手放進口袋裡暖和。」
「不要緊,今天不是那麼冷。」
「可是天文台說入冬以來,今日氣溫最低。」
「有這種事?」
他們約好下班見面。
回到公司元元打開手袋,預備取出紅手套,手袋裡空空如也,除出一大堆雜物,什麼都沒有。
元元拉開抽屜,驚得說不出話來,抽屜裡端端正正放著兩隻紅手套。
她跌坐在椅子裡。
事到如今,再也不能說沒有蹺蹊了,這雙手套簡直是活生生的,來去自若,神出鬼沒。
有人作弄她。
是平平?不會,平平的時間才不會這樣用。
元元糊塗了,是誰,是誰買了十雙八雙紅手套到處放引起這神秘的疑團。 這時候,秘書推門進來,她捧著一隻花籃,「王先生派人送來的。」
元元點點頭,「就放那邊。」
那人的電話接著來了,「還喜歡花嗎。」把她當小孩子。
玉元手中拿著紅手套,沒有仔細聽他說些什麼。
手套這樣糾纏不清地把她與林思聰拉在一起,究竟是什麼意思。
「生我的氣嗎,什麼地方得罪你了,是因為生日的緣故嗎,我試試拿半天假陪你。」
秘書向元元打手勢叫她開會,元元說:「老闆叫我,對不起,有空再說吧。」
她都忘了是生日。
中午平平約她吃飯。
她細細打量妹妹,「咦,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怎麼搞的,氣色與前些日子相比,有天淵之別。」
「真的?」元元摸摸面孔。
「相由心生,是否問題已經得到解決?」
「有進展。」
「別打官腔好不好。」平平笑。
「我想離開那人。」
「想是不夠的,」平平吁出一口氣,「你要做。」
「我真的在做,我認識新朋友,參予新的社交活動,新年新氣象,今晚有新約會。」
「可不是,又過年了。」
「什麼都沒做好。」
「不要緊,」平平說;「還有明年。」
姐妹倆笑了。
元元隔一會兒問:「平平,你迷不迷信?」
平平答,「我不迷信,但我認為世上的確有許多科學不能解釋的現象。」
平平永遠丁是丁,卯是卯的。
元元又問:「你怕不怕這種現象。」
平平答:「問心無愧,有何可怕。」
元元打開手袋,把紅手套取出來,放在桌子。
平平取笑她,「照說本市再冷,都不會冷得要天天戴手套。」
元元說:「這副手套與眾不同。」
平平取起檢查一番,「你的道具除出貴,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又說:「戴手套不過發洩你的不安,自從同那位王先生在一起,你的精神備受困惑,記得嗎,從前你可不帶這玩意兒。」
元元笑,「佛洛依德都沒你這麼多話說。」
「你自己想想去。」
元元不敢再說下去,是她的幻覺嗎,手套走來走去,只因為她精神恍惚?
不會吧?
只聽得平平說:「你必需要離開那個人,才會知道這三年的生活過得多荒謬。」
「時間到了。」
姐妹握手,互相祝福。
秘書見元元回來,寫上說:「章小姐,王先生在你房裡。」
元元不願意見他,但,他居然找上門來了,有什麼話要說呢?
他神情非常焦急。
他開口便說:「我今天回去就跟她商議離婚。」
這話元元不知道已經聽過多次,每次鬧僵了,他便取出這道符咒來安撫她。
萬試萬靈?今天不行了。
元元笑起來。
王某驚疑地看著她。
「沒問題,」她放下手袋坐好,「像你們這樣的關係,你虞我詐,分了手也算
了。」
今日說離婚,明日又與子女摟成一堆拍閤家歡照片,專拿倒霉的第三者來開玩笑。
自第一天開始便說離婚離婚離婚,之後的一千多個日子,天天有不同的理由,解釋為什麼不能夠離婚,元元聽得雙耳走油。
「生什麼氣呢?」他大惑不解。
「我沒有生氣。」
「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行,我還沒有下班,記得嗎,我是受薪階級,職業婦女,我老闆會找我,無故失蹤當曠工論。」
「但是以以前——」
以前她太服從他。
她微笑,「現在社會要求不一樣了。」
「下班我來接你。」
「我已經約了人。」
王某忽然明白,「你要疏遠我。」
元元不答,她站得離他遠遠的,雙手抱在胸前。
「抑或是要給我一點顏色看看?」王氏悻悻然。
「我今天早就約了人。」
「我不會爬在你面前求你。」他警告元元。
元元拉開門,「我相信你也不會。」
他不得不走,於是仰起頭,踏步出去。
元兀不能想像她以前怎麼勻得出時間來敷衍他。
可怕!這樣猥瑣的一個人這樣猥瑣的一件事。
她搖搖頭,趕這一天的工作。
傍晚,那人的電話又來了,元元因約了林思聰,同秘書說,「說我已經走了。」
他一直同元元玩手段,所以認為元元這次也是同他耍同樣的把戲。
元元哪裡懂得耍花槍,這是一門很深的學問,要花很多的時間,還得有極大的天份才能有成績,她遺憾,章元元連皮毛都不會。
思聰不知道這是元元的生日。
他問元元:「所有的手套都丟掉了?」
元元說:「我不覺得冷,奇怪。」
「那就不要戴好了。」
「你不喜歡我戴手套?」
「細節不大重要,我只知道我喜歡你。」
那天她一進來他就注意她,所以才發覺她漏了手套,他有心藉機向她搭訕。
女性身邊零件多,掉東西的機會也多,他時常發現車裡桌面有零零碎碎的東西,多數順手撥進字紙籮算數,懶得去追溯物主。
元元與她的紅手套是不一樣的。
況且,它會自動走進他的口袋裡。
恩聰本來懷疑元元故意趁他不覺輕輕把它塞進他口袋製造第二次見面機會,後來越來越覺不像,她不似工心計的人,況且,他也不值得她那麼做。
分手時元元問:「明早順路嗎?」
「同樣時間在這裡等你。」
元元沒想到王某人會在樓梯角等她。
她並不害怕,只覺詫異,「喂你還不回家?當心有人不放過你。」
「我已經同她說過了,要離婚。」
元元笑出來,離婚竟成為他的口頭禪了。
「回家吧,」元元勸道:「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大家都累了。」
「那年輕人是誰?」
「一個朋友。」
「愛人?」
「不不不不不,誰有空談戀愛,十劃還沒有一撇,我只想認識一些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