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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亦舒

  不,絕對不可以喝。

  她輕輕說:「替我拿塊濕毛巾來。」

  趁他走開,她把牛奶倒在沙發附近一盆花裡。

  他出來了,她放下杯子。

  他說:「好好睡一覺。」

  她點點頭。

  聽見他關門的聲音,她再也忍不住,其麼行李都不要,立刻離開酒店房間,往大堂門口奔去。

  思勻見有車子,立刻截住,「飛機場。」

  途中她眼前昏暗,幾乎失去知覺。

  車子停在飛機場門口,她才放下心來。

  走到航空公司櫃檯,她只說要買最快離開的飛機票。

  「小姐,廿分鐘後有一班飛機往紐約。」

  好,就先往紐約,舊飛機票不要算了。

  趁這二十分鐘空檔,思勻撥電話給小雅。

  小雅聽到她的聲音,緊張但鎮定地問:「你在甚麼地方?」

  「小雅,取銷匯款,我已在飛機場,即將飛往紐約。」

  「你一個人?」

  「是。」

  「思勻,我已報警,你凡事小心,在飛機上,再給我電話,把班機號碼告訴我,我即找朋友接你。」

  思勻流下淚來。

  飛機衝上空中該剎那,她才恢復鎮定,開始悲傷。

  她與小雅再次聯絡。

  六小時後下飛機,有朋友接了她住酒店。

  「有事隨時與我們聯絡。」

  思勻覺得這太像逃亡了,悲從中來,累得抬不起頭,在酒店房間裡昏睡了廿四小時。

  第二天,有人從大堂打電話到她房間。

  「思勻,是我,我來帶你回去。」

  是小雅,她趕來了。

  思勻混身鬆下來,與小雅緊緊擁抱,恍若隔世。

  他們立刻回家。

  小雅非常警覺,留意身邊環境,直至抵達家門。

  思勻病了。

  高燒,嘔吐,為安全計,小雅把表妹送進醫院,但是醫生找不到病因,她並無受到任何病毒感染。

  一個星期之後,思勻漸漸痊癒,但是瘦了許多,掉頭髮,皮膚也粗糙起來。

  小雅幫她搬了家,轉換電話號碼,並且,繼續與警方聯絡。

  她同思勻說:「陸志宏並沒有回來。」

  思勻不出聲。

  「我托人去調查過,沒有他入境記錄。」

  思勻仍然沉默。

  「這次,真是不幸中大幸。」

  是,幸虧有一個人提醒了她身處危機。

  思勻會終身感激那個老婦阿瑪。

  小雅說:「思勻,以後,帶眼識人。」

  思勻到底年輕,在休養之後,慢慢恢復舊觀。

  她找到新工作,生活又上了軌道。

  「可是,陸志宏呢,他到甚麼地方去了?」

  他為甚麼沒有回來?

  這個賭徒,設下陷阱,威脅女友替他還債,計劃失敗之後,去了甚麼地方?

  那一個傍晚,他放了幾顆安眠藥在思勻的牛奶裹,叫她喝下去。

  不不,他不是想毒殺她,他只是想她乖乖睡一覺,好方便他第二天到世界銀行領取匯票。

  思勻叫他到浴室拿毛巾,他出來的時候,發覺她已經喝掉那杯牛奶。

  他放心了,回到沙灘上,獨自喝酒,有點得意。

  他一早看中思勻是個富有的孤女,最容易上手。

  他把她帶到小島來,乘她孑然一人,開口問她要錢。

  她的證件全在他背心口袋裡,她插翅也飛不掉。

  陸志宏想到這裡,用手擦擦鼻子,歪著嘴,笑了起來。

  他放下酒杯,伸手拍拍口袋。

  咦,口袋薄薄,裡邊的寶貝呢?

  這一驚非同小可,把背心脫下一看,拉鏈袋裡的證件不翼而飛。

  左邊口袋裡是他的證件,右邊是思勻的,現在,其麼都不見了。

  護照,信用卡,飛機票,現款,都失了蹤。

  他飛奔回旅館房間,額上冒汗。

  推開門,看見行李還在,但是思勻已經不見,他跑到大堂詢問,職員說:「你太太約在一小時之前乘車子走了,你不知道嗎?」

  陸志宏整個人呆住,他甚至不能打電話回家求救,他欠債纍纍,他的親友早已放棄他,他沒有信用,現在流落在小島上,他該怎麼辦?

  思勻走了,她識破他的奸計─她走了。

  他低估了她。

  無錢結帳,酒店召警請陸志宏離去,他茫然收拾衣物,鬍鬚已經長出來,外型似流浪漢,派出所叫他還錢,他無法證明他的身份,四處找人幫忙。

  是,思勻在取回屬於她自己的證件之際,把陸志宏的證件也一起拿走。

  臨上飛機之前,她把他的護照放進一隻紙袋裡,扔進垃圾桶。

  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陸志宏的確是低估了她。

  他留在那小島上近一個月,才補領到護照,但是沒錢買飛機票,只得暫時在島上打工。

  有一日在路邊,他看見一個老婦纏住年輕女子喋喋不休,她倆都是華裔,他不禁加以注意。

  只聽得那老婦絮絮不休勸那女子:「護照及錢要貼身收藏,不要交給任何人,記住,不可相信別人。否則,你就會像我,迷途。回不了家。」

  故衣

  朱家葆有一張照片,是她與母親的合照,那時她七八歲,母親三十出頭,相片中媽媽家著一件尖領桃紅色裙子,十分漂亮。

  但母親已經去世,家葆跟著外婆長大。

  外婆愛她,但是物質供應就差一點,婆孫都不喜歡說話,屋裹很靜。

  有時也談起故世的母親。

  「你媽還在就好了。」

  「外婆,已成事實,說來無用。」

  「多雙手做事,多個人談心。」

  但是,她已經去世,家葆十分無奈。

  再也不能陪家葆挑衣服、溫習功課、或是煮雞湯給她吃,一起逛街,幫她揀男朋友。

  中學畢業了。

  外婆說:「家葆,你得找工作。」

  中學畢業生,不易找到有晉陞前途的職業。

  家葆仍然點點頭。

  「外婆沒有能力供你上大學,年輕的時候,我也做過事,曾在保險公司當文員,職位不高,積蓄有限,讀大學,畢竟是筆大開銷。」

  「我試試申請獎學金。」

  家葆成績不俗,但不是九優生,獎學金輪不到她。

  她明白她已得離開學校了。

  「家葆,外婆已盡了所能,家裡開銷,得靠你了。」

  「是。」

  那即是說,她將成為家庭的支柱。

  家葆借用圖書館的電腦,打了百多封求職信,每封信都寫得很用心,她一直聽人嗟歎,說近年來學生的中英文水平都低落,連一封求職信都寫不好,錯誤百出,白字連篇,辭不達意,她不想成為劣質一份子。

  信寄了出去。

  同學早已經警告過她,大多數求職信會石沉大海、毫無音訊,除出政府機構,家葆需要一隻鐵飯碗。她填了許多政府表格。

  家葆只得到十分一回信,一般都告訴她公司不再擴充,暫時不聘請新夥計。

  但是政府機構卻邀請她面試,職位是辦公室助理。

  家葆穿白襯衫深藍色裙子應試,態度謹慎而自然,主考官很喜歡她,當場決定錄取她。

  家葆卻有點黯然─她的第一志願是升學。

  一進辦公室,為生活所困,怕走不出來。

  只聽得主考人說:「一樣有升級機會,並且,可趁晚間進修,有一位局長,也是文員出身。」

  家葆離開政府大樓之後並沒有即時回家。

  她在街上閒蕩,漫無目的,胡思亂想。

  十七歲就做大人了。

  媽媽會心痛吧。如果她還在,一定會替她籌劃:慢慢來,不急做事,多讀幾年書。

  但,不是人人可以追求理想,家葆真怕她到了廿餘歲已經變成辦公室老油條,高拜低踩,籍以生存。

  她歎口氣。

  家葆借公共電話向外婆報告好消息。

  外婆很是喜悅:「回來再說吧。」

  家葆剛要放下電話,忽然看見一個桃紅色的人影。

  那顏色鮮明,在灰色的人群中十分奪目。

  家葆心想:咦,同樣的顏色,在什麼地方見過?好不熟悉。

  她在電光石火之間想起:媽媽的裙子。

  照片裡,媽媽正是穿這樣的顏色。

  家葆不由得離開電話亭追上去,但是已經失卻那朵桃紅色的雲。

  她啞然失笑,阿,太過想念媽媽了,唉,她低下頭,母親已經不在人世。

  回到家裡,家葆用比較興奮的語氣向外婆轉告面試過程。

  外婆已經不大外出,家葆是她的一扇窗戶,把外邊世界的風景帶進屋裡來。

  傍晚,家葆把珍藏的照片拿出來看,奇怪,相片中母親裙子的顏色一點也不褪。

  她輕輕說:「媽媽,我找到工作了。」

  外婆在房外說:「早點休息吧。」

  幸虧小小公寓由外公早年置下,不必交租,有瓦遮頭,華人崇尚置業,真有智慧,吃少點穿少些無所謂,沒地方住可慘了。

  接著一段日子,家葆為著適應新生活消瘦。

  在辦公室,她屬最低層,維持尊嚴實在不容易,幸虧年紀小,被人呼呼喝喝無所謂,手快點也就可以獲得讚賞。

  不出一個月,家葆便發覺她為自己的勤快所害,大家都把工作堆到她頭上來。

  接著,她熟悉了整座辦公室運作模式,找資料,她最快,因此得到尊重。

  她聽得一位高層說:「我那兩個副手,有家葆那般態度就好了。」

  說得很含蓄,但是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每個月,家葆都把薪酬全部交給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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