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司徒卻仍然站在她身邊。
「李小姐。」他低聲下氣地說:「有件案子偵查了好幾個月,絲毫沒有頭緒……」
馬新平在那邊叫:「司徒,你別滅自己威風可好?」
星兆看著那年輕人的背影,忍不住說:「信不信由你,為何毛躁無禮?」
馬新平這才噤聲。
星兆揮揮手,對司徒說:「你請回吧。」
司徒無奈,只得說,「我再給你電話。」
星兆忽然抬起頭來,「不用了,下午,上頭便會調你離開這件案子。」
司徒一怔。
星兆微微笑,「再見。」
她掏出鑰匙開門進屋。
坐進警車,司徒抱怨助手:「你太粗魯,早知不同你出來。」
馬新平卻說:「你太迷信,要接受洗腦才真。」
「李小姐的確有第六靈感,可協助破案,以往已有例證。」
「她那麼年輕,我們幾時找過她?」
「第一次請李星兆協助,她才十五歲。」
「你們真丟臉。」
司徒沒好氣,「告訴你,世界各地警局包括歐美都曾請教靈媒,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是你孤陋寡聞。」
正在這個時候,警車內的通話器突然響起。
「司徒,請即回派出所,邱總找你。」
「回去吧。」
兩人一進上司房間,便聽到他說:「司徒,這件案子,我決定調給重案組做。」
司徒非常失望,搶著說:「邱總你請三思。」
馬新平卻震驚,他張大了嘴。
——「下午,上頭便會調你離開這件案子。」
這是李星兆剛才說過的話,沒想到相隔不到一小時,已經應驗。
是巧合嗎?
「四個月以來,都沒有線索,大家飽受壓力,傳媒與家屬都希望早日破案,我們不如退位讓賢。」
「邱總,給多三日時間。」
「司徒,你別死撐了。」
「三天,決不再討價還價。」
「你想怎麼樣?」
「星期五我給你報告。」
「那麼,出去辦事吧。」
回到外頭,馬新平訝異地說:「她預測到案子會交到別組手上。」
司徒反而說:「在我們手中,日久不見進展,當然要交給人。」
「也許,這位李小姐推理能力高強。」
「想不想負荊請罪?」
馬新平不出聲,可是好奇心燃燒。
「跟我來。」
車子,又回到大學宿舍。
李星兆打開門,「兩位好像很空閒。」
司徒陪笑,「李小姐一定知道我們為何而來。」
「請進來喝杯茶吧。」
「小馬,快道謝。」
馬新平唯唯喏喏。
宿舍光潔雅致,十分切合李星兆大學講師的身份。
馬新平知道她教英國文學,果然,茶几上攏著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集。
李星兆凝視司徒,「這件案子彷彿很複雜。」
「正是,一對孿生子女遭人綁架,不知所蹤,父母悲切不己,恐怕孩子已遭不測,凡是孩童失蹤,越快尋回越好,否則總是凶多吉少。」
「唔。」
「李小姐幫幫忙。」
李星兆笑笑,「我已經退休。」
司徒徒呼荷荷。
「案件一定有蛛絲馬跡。」
「若果掌握得到,也不必勞駕你了。」
星兆仍然不表示願意幫忙。
拖無可拖,只得告辭。
這時,馬新平忽然問:「李小姐為什麼退休?」
星兆看他一眼,緩緩回答:「凡是偵不破的案子,總是殘暴的多,全神貫注地凝住心智擒取靈感,十分傷神,日後噩夢連連,所以決定退休。」
「你會經協助破案?」
「略試過三兩次啦。」
馬新平很快發覺這位李小姐為人平和大方,並不是江湖上混飯吃的人,他不禁對這件事重新評估。
「靈感從何而來?」
問得直接,回答也坦誠:「我不知道,完全是一種感覺,十分微妙,難以形容,任何人都會有第六感,只是看是否強烈而已。」
馬新平說:「是,像這一次,我知道再來求教也不會有結果。」
星兆笑了。
司徒說:「都是你累事。」
星兆忽然說:「我有靈感,這件案子不是悲劇。」
司徒愕然,「為什麼?」
「我嗅不到戾氣。」
馬新平深呼吸,「是嗎,我看到父母孩子的眼淚、悲痛、絕望。」
星兆脫口而出:「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嗎?」
「不,已經離異一年,據說是男方有外遇。」
星兆揚起一角眉毛,「有否爭撫養權?」
「爭得頭繃額裂,女方經濟情況較佳,男方有酗酒紀錄,故此恐怕會判給母親。」
司徒說:「我們調查過男方,他有時間證人,詳細追究細節,亦無疑點。」
星兆不出聲。
「女方家境富裕,幼時亦曾遭綁架,令人同情。」
星兆沉吟。
司徒說:「李小姐,我帶了一對孿生兒的功課本子來。」
他把兩本小學生的筆記取出放在茶几上。
星兆凝神一看,十分訝異,「奇怪,我只聽到歡笑聲。」
馬新平奇問,「歡笑?」
星兆笑,「看,我都不靈光了,你們另請高明吧。」
司徒急道:「李小姐——」
星兆站起來送客,「孩子們安然無恙,你轉移查案方向吧,我幫不到什麼。」
司徒與小馬面面相覷,只得告辭。
回到車上,馬新平忽然說:「我明白了。」
司徒也笑,「我也是。」
警車飛馳而去。
李星兆在窗簾縫子看到他們離去,才真正鬆口氣。
她只希望可以做一個正常的普通人。
好像要求很低,可是欲罷不能,總有人會找上門來,強人所難。
擁有強烈的第六靈感並非好事。
好幾次結識到條件相襯的異性,靈感卻對她說:「慢著,他不行,他會叫你傷心」,因而放棄。
這同因噎廢食是一樣道理,愛情總會叫人流淚,這些年來,星兆固然沒有受到傷害,可是,也享受不到真正的快樂。
她本來無意那麼為自己設想,可是預知有陷阱,總不能一腳踩下去。
她獨身,且沒有約會。
生活寂寞。
過兩日,馬新平站在宿舍門口等她。
「又是你。」
馬新平傻笑,「對不起,打攪你。」
「可是我仍然要拒絕你們。」
「李小姐,孿生子失蹤案已經偵破,今午會向傳媒發佈消息。」
星兆有意外驚喜,「真的?孩子們可是無恙?」
「完全不出你所料,一對孩子在馬尼拉他們外公的別墅尋回,原來是他們母親自導自演的一齣好戲。」
「為什麼?她不是肯定可獲得撫養權嗎?」
「她前夫掌握證據,她未離婚時己有第三者,她怕夜長夢多。」
星兆搖頭,真是一塌糊塗。
「謝謝你,李小姐,」「這不是我的功勞。」
「可是你提供了新的方向。」
星兆笑,「你們開頭走錯了路。」
「是,」馬新平搔著頭,「我們太過勢利,見女方有財有勢,便不虞有詐。」
星兆笑出來,這人十分坦白可愛。
「我代表派出所向你道謝。」
他自警車內取出一束花及一盒糖。
星兆很樂意接過。
接著,他訕訕地說:「可否一起吃晚飯?」
星兆問:「也是代表當局請我?」
他有點難為情,「不,我私人請客。」
星兆溫和地回答:「這幾天晚上都要到學校工作。」
「總得吃飯呀。」他不打算放鬆。
「一客三文治足夠。」
「那我買了三文治來大學找你。」
星兆不便再推,「我只有七時至七時半一個空檔。」
「一言為定。」
星兆看著他的背影,奇怪,心中一點靈感也沒有,真是好現象。
忽然之間,她有一絲感覺,不禁喊出來:「不要走七號公路。」
小馬轉過頭來,「為什麼?」
星兆說:「不知道,走三號路一樣可以到大學。」
「是。」
那天晚上,七號路因交通意外大塞車,馬新平訝異不已。
他與星兆坐在校園吃過簡單的晚餐,輕輕說:「你簡直有未卜先知的異能。」
「才沒有。」
小馬自野餐籃子取出一瓶冰鎮香檳,打開,斟在紙杯裡遞給星兆。
「你很會享受生活。」
「人生無常,先吃甜品。」
星兆笑了。
「男生會不會怕你?」
「男人怕所有比較聰明的女子。」
「這倒是真的,一舉一動都不出女方所料,還有什麼意思。」
星兆不出聲。
「不好意思,得罪了你。」
「我並非賽神仙,神算子,你不必多心。」
「告訴我,靈感來時,可有過電感覺?」
星兆看著他微笑,「你把我當怪物?」
小馬即時噤聲。
「時間到了,我得回去工作。」
馬新平依依不捨送到門口。
「改天我們再約。」
星兆說,「改天再說吧。」
對他,仍然一點靈感也沒有。
也許,他是一個無關重要的人物,不關心他,就沒有感覺。
星兆回到教員室,整晚臉上都帶著微笑,心情非常好。
司徒知道了這件事,問助手:「你在約會李星兆?」
小馬答:「希望可以得到她的青睞。」
「為什麼?」
「那雙晶瑩的大眼睛。」
「她不是普通人。」
「也並非三頭六臂。」
司徒笑道:「借助她力量,大可逢案必破。」
「我打算轉調文職,爭取更多私人時間。」
司徒見他認真,拍拍他肩膀,「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