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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亦舒

  她天天用。

  要是她生命中也有一個阮君,她必不離棄他。

  莉莉十分唏噓,可是她生活中至為空虛,一個人都沒有。

  她一直沒有志威公司的消息,直到翌年的春季。

  在一次會議中,她聽到聯盟公司那精明厲害的主管冷冷說:「志威是什麼東西!一掌把它掃出門去,省得煩。」

  她按住文件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志威這種芝麻綠豆公司居然同我們爭代理權,亂出價,搶鋒頭!」

  莉莉驀然想起阮君的叮囑。

  「志威老闆是誰?」

  「是黎永坤第三媳婦胡佩玲一家人,這女子在黎家挺不得寵,不必給她面子。」

  莉莉忽然問了一個極其奇怪的問題:「這胡女士,她是否長得絕美?」

  會議室內眾人愕住,沒想到董事長會問出如此奇突的問題來。

  不過他們立即問手下:「有胡女士的照片嗎?」

  不消片刻,照片已經傳到。

  莉莉一看,不禁呆住。

  不,不美,一點也不,只不過是普通五官,亦不覺特別清秀或是十分有氣質。

  可是,阮君卻把她當作一個公主看待。

  莉莉放下照片,「說說這胡女士的歷史。」

  「她冒出頭來是因為得到阮子康的支持——」

  「阮子康?」

  「是。」

  莉莉立刻問:「這位阮君同馬來亞錫王阮光明有什麼關係?」

  「他是錫王的小堂叔,輩份高,年紀輕,為人低調,承繼部份財產後仍然繼續他學術生涯,一向住在倫敦,極少返東南亞。」

  莉莉沉思。

  「佟小姐,阮君同胡女士已無瓜葛。」

  「給胡女士留條路走。」

  「佟小姐——」

  「她不會有什麼作為,」莉莉說:「她眼光甚差,不帶眼識人,主意遲早覆沒,我們不必替天行道。」

  眾人不語。

  莉莉聲音轉得溫和,「況且,得饒人處且饒人。」

  就這樣通過了。

  會議散後,莉莉拿著胡女士的照片問秘書:「你覺得她美不美?」

  秘書看一眼,「平凡之至,這是誰?」

  莉莉孩子氣地問:「比起我的容貌怎麼樣?」

  「替佟小姐提鞋都不配。」

  莉莉感喟地放下照片。

  她輕輕把脖子上的珍珠項鏈轉了一個圈。

  該晚她與男伴吃飯,男友說:「莉莉,你總有心事,心思恍惚。」

  「是嗎,對不起。」

  「就是這點吸引我。」

  莉莉不好意思,「也許是思念母親。」

  「我陪你去探訪伯母。」

  「怎麼好意思。」

  「莉莉,何必拒人千里。」

  「我不想誤導你。」

  「在你面前,我真的毫無前程?」

  「不可以這樣說,」莉莉忽然改口。「我還沒打算成家。」

  男伴苦笑,「我明白了。」

  莉莉拍拍他的手。

  那日之後,她把它除下,改戴其它飾物。

  接著一段日子裡,莉莉身畔連普通男伴都似乎絕了跡。可是也不寂寞,有同性好友陪著到處玩嘛。

  夏季,打球回來,一身汗,才走進屋子,傭人便迎上來說:「小姐,一位阮先生在會客室等了有段時候了。」

  莉莉怔住,本來正用毛巾擦汗,手也停了下來,她心底有難以形容的喜悅。

  也不去更衣,立刻踏進會客室。

  客人仍然背著她。

  「阮先生。」

  他轉過頭來,也是一臉笑容。

  氣色比從前好,心頭之結彷彿已經解開,眉宇間仍有些憂鬱。

  「恕我冒昧直闖府上。」

  「阮先生,大駕光臨,倒履相迎。」

  兩人緊緊握手,宛如好友。

  他細細看她,「喜歡打球?」

  「我缺少運動。」

  阮君笑笑,「我聽說了。」

  「聽說什麼?」

  「志威公司的事。」

  「啊,你吩咐的事我必然盡力做。」

  「佟小姐真客氣。」

  傭人前來換過冰茶。

  莉莉說:「你對人真好。」

  「應該的,我們在一起日子不淺。」

  莉莉勸道:「可是忘記過去努力將來是很要緊的事。」

  「當然。」

  莉莉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把當日捐款的收條取出給他。

  「呵,佟小姐何其慷慨。」

  「這是用你名義的捐款。」

  他笑了,更顯得十分俊朗。

  莉莉忍不住問:「生活好嗎?」

  「托賴,還不錯。」

  莉莉正想進一步跟他訂約會,他忽然掏出皮夾子,抽出一張小小彩照,遞給莉莉看。

  莉莉好奇接過。

  相片內是一對三四個月大的孿生兒,莉莉不禁呵哈一聲叫出來,「這是誰?」

  「那是犬兒,我的至寶。」

  莉莉怔住。

  「我去年結婚了。」

  莉莉不知說些什麼才好,實在太意外了,半晌,才恢復鎮定,她聽得自己問:「太太一定長得很美。」

  阮子康答:「在我眼中,的確如此。」

  那樣已經足夠,何必理會別人眼光如何。

  莉莉抬起頭笑,「祝你生活幸福。」

  「謝謝你的善祝善禱。」

  他看看手錶。

  「趕時間?」莉莉說:「我送你出門。」

  接他的車子立刻駛近。

  「下次來把太太介紹我認識。」

  「下次我一定預約時間。」

  「多抽幾個小時出來,吃頓飯,慢慢聊。」

  「我省得。」

  莉莉目送他的車子離去。

  她回到書房,一整個下午躺在沙發上沉思。

  直到天色暗了,她才上樓去沐浴更衣,然後約了朋友,跳舞到天明。

  週末,仍然與身份相若的女士們在一起喫茶。

  談論的題目,也與從前差不多。

  「許久沒在報章雜誌上看到馬翠容的照片。」

  「主人家都怕了她,那副自認絕世芳華之狀,不大請她。」

  「幾時輪到她!」

  「許多比她年輕十多年的女士都想開了正學習照顧人,她卻還想人來照顧她,多落伍。」

  「你看,朱太太這套紅寶多精緻含蓄。」

  「人家戴得起,當然合你那雙勢利眼。」

  「咄,你的眼睛至公平?」

  「喂,不講是非可不可以?」

  「那講什麼,老子的道德經還是莊子的蝴蝶夢?」

  「對蘇富比即將拍賣的翡翠塔型珠鏈有無興趣?」

  「我不喜綠色。」

  「我也是,挺難配衣服,我只喜白鑽。」

  「莉莉為何不出聲?」

  莉莉抬起頭來,「這些都不算珍寶。」

  眾名媛靜了一下子,隨即道:「莉莉有話要說。」

  莉莉笑一笑,「真正的珍寶,都不是在拍賣場或是珠寶店可以尋獲。」

  「咦,」眾皆詫異,「莉莉為何有此感歎?」

  莉莉說下去:「真正珍寶,可遇不可求。」

  「那又是什麼?」

  「是一顆真摯的心。」

  眾大笑。

  「好不老土!」

  「莉莉看過什麼文藝小說來。」

  追求

  游倩文案頭又放了一盆花。

  等閒的花並不能叫倩文另眼相看,可是這每週送上來的花連著小小瓷盆與泥土,極其可愛,養得活,而且花是本市極難看得到的品種。

  今日送到的是一盆鈴蘭,小小棵,約十公分高,結著指甲大小小鈴狀白色香花,玲瓏清香。

  是,五月天了,有一年,倩文在這種時節去巴黎,只見路人胸前佩戴鈴蘭,一打聽,原來是勞動節,倩文沒想到工人會同鈴蘭扯上關係,十分驚奇,隨後覺得這種小資產階級思想至要不得,有點慚愧。

  倩文相信案頭這盆鈴蘭由專人空運帶來。

  花上從來不附卡片名片及其它蛛絲馬跡,倩文不知送花者為何人。

  好同事與壞同事都看不得這連二接三的盆栽。

  王美釵進來看到,「是哪個癡心人?」

  倩文愉快地答:「不知道。」

  美釵說:「希望他有一雙強壯的手臂,懂得愛護珍惜女人,毋需太英俊,也不用太富有,我自少女期起就在尋找這一雙手臂,此刻也明白,大概終生無望。」

  「美釵,終生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

  「真的嗎?」美釵歎口氣,「我還在等。」

  倩文道:「我記得家父有一雙強壯的手臂。」

  「你太幸運,我父平庸無能,且天生一副唯我獨尊壞脾氣,為人自私,時常問子女索取大量金錢,目標遙不可及,不切實際,不能得償所願,則大肆謾罵侮辱親兒,長久造成我們極大困擾。」

  倩文不語,美釵是好友,她有義務聽她抱怨。

  美釵說:「靠得住的手臂最重要。」

  這時忽然有人插口道:「我家沒有重物需要搬抬,我認為異性夠情趣才重要。」

  美釵一看,是會計部的湯麗兒進房來,她同麗兒不大搭腔,因此不聲不響離開倩文的房間。

  麗兒過來嗅一嗅花香,閒閒說:「生活愉快必需要懂得情趣,倩文你說是不是?」

  倩文不敢出聲。

  這湯麗兒十分多是非,又愛造謠,最近有同事羅碧珊另謀高就辭職他去,麗兒竟說:「她遞了辭職信又想索回,可是人事部長不答應,她不得不走」,而倩文明明知道羅碧珊從沒那樣做過,人家新職的年薪幾達這邊兩倍。

  從此倩文見了湯麗兒均三緘其口,免招麻煩。

  當下麗兒又說,「這花,究竟是誰送的?」

  碰巧有電話進來,倩文跑去聽。

  只見湯麗兒伸手摘下一串鈴蘭,佩在胸前,婀娜地走出她的房間。

  倩文看著她背影搖搖頭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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