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要替老闆省,花得起才是面子。
他再看資料。
劉玉芙,二十歲,獨女,理工學院公司秘書課程二年生,父,劉君才,退休公務員,母,楊淑賢,已故,無親密男友。
背境清白簡單,應該容易下手。
老闆親口吩咐他,吳志深當然要親自去接洽。
跟著霍永培五年,年薪已幾達三百萬,吳志深承擔過比這更猥瑣艱難十倍的任務。
他從不問老闆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只問自己做不做得到老闆的吩咐。
換句話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他取過外套,立刻出門去。
理工學院並不是那麼大,他查過時間表,又問過幾個人,便找到了課室,鈴聲一響,學生下課出來,他一眼便看見劉玉芙本人。
這時他有點明白為何霍永培會把她當公事來辦了。
真人比照片亮麗百倍。
她高大健碩,有只寶光流麗的大眼睛,皮膚細結,神情活潑,白襯衫,藍布裙,已經明媚動人。
吳志深冷靜地上前,「劉小姐,我能與你說幾句話嗎?」
劉玉芙一怔,停下腳步,打量吳志深。
吳志深機械式地微笑。
「你是誰?」
吳志深不想有名片落她手中,故說:「我姓吳,我代表霍永培先生。」
「霍永培?」
「我相信你認識霍永培先生。」
劉玉芙笑了,雪白牙齒,深深梨渦,「誰不認識!不!我沒見過他,上個月有位同學說他同霍家三小姐有交情,我曾扯衫尾到霍家游泳,那泳池是奧林匹克水準,但是我們連霍小姐也沒見到,由管家照呼我們。」
霍永培不知怎地看到了劉玉芙,自此把她放在心裡。
「我們可以喝杯咖啡嗎?」
「到飯堂去如何?」
「那裡太吵了。」
劉玉芙慧黠地看著他,「圖書館呢?」
「又太靜了,我知道個好地方。」
「何處?」
劉玉芙大膽活潑,這是意外之喜。
「永培地產的私人會所。」
「聽說是個好地方,我有位師姐在永培做,她說會所每星期五開放給所有工作人員,任吃任喝,只收取成本,一味蒸龍蝦甚為美味。」
「我可以載你去。」
「不,我不坐陌生人車子。」
吳志深忽然笑了,「應該的。」
「我自己去,可是,你們要與我談什麼呢?」
吳志深答:「劉小姐,你快畢業了,我們永培想與你談談前途問題。」
劉玉芙把一隻食指放在飽滿的嘴唇上,「我並不是高材生。」
「不要緊,條件慢慢談。」
劉玉芙看著腕上的學生表,「半小時後在永培大廈樓下見。」
真好。
那麼聰明,那麼機智,那麼成熟,談起生意來,一定有商有量,非常順利。
吳志深上車,回頭一看,劉玉芙已叫了一部計程車,尾隨而來。
好有趣的一個女孩子。
朝氣勃勃,活潑可愛,無時不刻不在歡笑。
不,她不是他所喜歡的那個類型,但是他十分願意親近她,沾染一點歡樂。
他下車,她也下車。
兩人並肩乘電梯到頂樓。
會所領班朝吳志深欠身,領他到靠窗的位子。
吳志深一反常態,忽然說了一句笑話,「看,我不是假冒。」
劉玉芙也笑,「我從來不曾懷疑,吳先生,我在報上多次見過你的照片。」
厲害。
「龍蝦?」
「我只需一客希臘沙律與一杯礦泉水,吳先生,我們談什麼?」
「希臘沙律,我一定要記住這個,吃它便成為美女。」
「謝謝你。」
劉玉芙微笑看著他。
「明年暑假你就要畢業了?」
「是。」
「打算出來做事吧。」
「是。」
「你猜,一般年薪會有多少?」
「新丁,哪裡配談年薪,大抵一月一萬吧。」
「是的,那麼說,一百萬,就得做上十年了。」
劉玉芙看著吳志深,吳志深也看著她。
「吳先生,你算帳不甚高明,起薪點是一月一萬,稍後升級加薪,情況就不一樣了,吳先生,你此刻年薪可不低哇。」
絕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吳志深立刻說:「對不起,我低估了你。」
「吳先生,你提及一百萬。」
「是,我的確提過這個數目字。」
「為什麼?」
正在此刻,吳志深發覺他老闆霍永培一個人走進會所,在不遠之處坐下。
好極了,正要霍某知道他辦事的效率。
只見霍某目光落在他們身上,那個見慣無數大場面的大商人居然一震。
吳志深訝異到極點,呵,他竟這樣渴望見到她!真是始料未及。
只聽得劉玉芙又再問:「為什麼?」
吳志深剛想回答,誰知他老闆竟急不及待的走了過來。
壞事!吳志深在心中叫。
霍永培微笑,「志深,這位是劉小姐吧,讓我自我介紹,我是霍永培。」
吳志深瞪大了眼睛。
只見霍永培自己先把手伸了出來。
劉玉芙只得與他握手。
幸虧,幸虧隨即有人過來請走了霍永培,他的人客到了。
桌子又只剩下他們二人。
劉玉芙忽然明白了。
「一百萬,同霍某有關吧。」
吳志深點點頭。
「他找算怎麼樣?」
吳志深說:「劉小姐,明人跟前不打暗語,一個週末,一百萬。」
劉玉芙怔住,大眼睛閃閃生光,忽然之間笑了,「我一直奇怪這種交易是怎麼完成的!原來自有皮條客出頭。」
吳志深到底還年輕,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好比霓虹燈。
過一會兒他才冷冷說:「我不錯是中間人。」
劉玉芙也鎮定下來,很肯定地答:「不,我的週末不出售,我不等錢用。」
頭一回合,吳志深碰了釘子。
劉玉芙又說:「我不會取笑他人,我知道這種交易是存在的,但不是我,如果永培企業願意出年薪廿萬,我畢業後立即來報到。」她站起來。
「慢著,劉小姐,你可以提出你的條件。」
「我的條件?」劉玉芙又坐下來。
「儘管說。」
劉玉芙展開一個恣意的微笑。
「我的條件是,希望他會跳得一腳好舞,我愛煞探戈,新近學會,想找人演出,除此之外,他還需有生活情趣,有幽默感,有上進心,還有,他最好不要超過二十八歲,呵,還希望他懂得接吻。」
吳志深這個時候才曉得什麼叫做啼笑皆非。
劉玉芙接著問:「你可認識那樣的人?高大英俊,兼有愛心,夏天潮熱的晚上,吹奏色士風給我聽,冬季寒夜,煮火鍋給我吃,如果有那樣的人,通知我,週末我馬上來。」
吳志深沉默。
過一會兒,他說:「你如果有一百萬,說不定可以找到那樣的人才。」
「一百萬,那樣的人只值一百萬?」
吳志深精神一振,「說多少。」
劉玉芙又笑,「我不是買方,我怎麼知道價目。」
她站起來。
「我派人送你。」
「我接受,二時正我還有課。」
劉玉芙走了。
白襯衫,藍布裙,強烈的性格,芙蓉般粉嫩。
霍永培在吳志深辦公室等。
一見小吳,便說:「這房間不好,我已給你調到廿二樓去,那邊面海,有風有水。」
吳志深道謝。
「她怎麼說?」霍永培急急問。
「她說,那樣的人才,怎麼只值一百萬。」
霍永培一怔,「你建議一百萬?」
吳志深攤攤手。
「告訴她,那是一百萬美金。」
瘋了。
人到了一定年紀,掌握了一定的名同利,兼有點權勢,就會開始專橫。
吳志深咳嗽一聲,「一個週末一百萬美金。」
「是。」
事後她可以退休了。
「給我送套首飾過去。」
吳志深不語。
「挑歐洲款式,少女不喜大鑽石。」
吳志深職責所在,不得不向老闆提出忠告,「此女十分懂得拿腔作勢。」
霍永培不在乎,「應該的,像她那般條件,應該的。」
吳志深不作聲。
「志深,」霍永培歎口氣,「我已經六十四歲了。」
吳志深留神聆聽。
「志深,此刻我所有,以及最多的,不過是錢,用錢來換取一點樂趣,對方又有得益,有何不可?」
吳志深想說些什麼,又住了口。
他是老闆,他的世界裡只有買同賣,他又一直成功,爬到巔峰,吳志深是什麼人,豈可同他說有人不想做他的生意。
「再試一次,志深。」
「是。」
「本票交易,可存到外國戶口。」
「是。」
「她如果真的聰明,就應該接受,這樣的數目不是天天賺得到,女孩子有私蓄傍身,愛做什麼可以做什麼,愛嫁誰可以嫁誰。」
吳志深忽然問:「霍先生,你可會跳探戈?」
霍永培一怔,苦笑,「我是苦出身,不會跳任何交際舞,一直找不到時間學習,緣何問起?」
吳志深不出聲。
「你呢,志深,你可會?」
「霍先生,我家庭環境欠佳,十四歲便替小學補習,我哪裡懂這些。」
霍永培哈哈大笑。
吳志深卻笑不出來。
第二天,他又去等劉玉芙。
這次,劉玉芙對他不客氣了,「又是你?我告訴過你,我的週末不出售,別再來打擾我。」
吳志深也不再委屈自己,「霍先生願意付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