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不施脂粉,她看上去分外端莊。
我坐下來,「如果我有資格追求你…:.」
「你要我這種殘花敗柳來幹什麼?」她不以為然地笑,「你將來要娶一個冰清玉潔的妻子。」
我夷然說:「最好是一個十八歲的處女,婚後隨得我去花天酒地,她乖乖的坐在家中為我父母添孫子,是不是?」
她笑,「來,吃早餐。」
「昨夜睡得好不好?」我問她。
r我根本沒睡。」她說。
「啊?」我抬起頭來。
「我想了一夜,決定離婚。」她低下頭攪拌杯中的咖啡,「這一陣子我做人像降魂似的,不知道幹什麼,拖下去恐怕累自己。我今天回去就答應他離婚,反正他外頭早已有人,讓他高興一下也好,君子成人之美。」她苦笑。
「鮑先生在外頭有個什麼人?」我問。
「一個很簡單的女人,」她說:「可是這一切從今天開始,已與我沒有關係了。」
我淋浴,換好衣裳,由她送我去上班。
到了辦公大廈,她讓我下車,然後道謝。
「說我?」我茫然,「為什麼?」
「是的,謝你,因為你挽回了我的自尊。」她把車開走。
那一日上班,我心思不屬,心中不停的問自己……如果經濟允許,我會追求莉莉?
她是個任性的女人,膽子大,條件夠,身邊又有點錢,好的時候那是沒話說,一但翻起臉來,她有足夠的條件義無反顧。
照理說,娶這樣的太太實難控制,不是明智之舉,俗雲齊大非偶,難保她什麼時候發起脾氣來,又跑去公寓客串妓女。
我第一次看到鮑先生的煩惱。玫瑰有柔輕芬芳的花瓣,也有尖棘剌人。鮑先生恐怕不如一般人想像中的那麼風流快活。
不久我便聽見父親說:「現在年輕的一代真厲害,無情無義,鮑先生與鮑太太離婚了。」
母親吃驚,「太快了,彷彿昨天才喝他們的喜酒。」
「可不是,當初費那麼大的勁,花那麼多的錢,我們吃下去的菜還沒消化,他們就離了婚。」父親說。
「現在女人太能幹,不懂忍聲吞氣,也沒有這種必要,不合則離,倒也是好事,我最不喜歡看到夫妻在外人面前吵吵鬧鬧。」母親說:「我是沒辦法,在你們周家做足卅年老傭人,能飛的自然早飛了。」
我說:「做夫妻本是藝術,結婚之前總得想清楚,愛情才是唯一的基礎。」
母親說:「你聽聽兒子的話,好像很想得開。」
鮑氏夫婦離了婚。「社交界」頓然引為話柄。
聽說鮑先生自律師處出來,對鮑太太說:「你放心,我不與你計較,自然有人收拾你。」
鮑太太冷冷的回答:「什麼人收拾我,什麼人X我,isnoneofyourf-kingbusiness。」
這句名言馬上傳為佳話。
我覺得鮑先生這人也很奇怪,嘴巴怎麼如此瑣碎,無端端跟女人都能吵一架,反正已經離了婚,萬事休,從此陽關道、獨木橋,嘴頭上還佔什麼便宜,男人要有男人的樣子,什麼委曲咬緊牙關渡過,就算與女人吵架贏了口角,又是那門子的好漢英雄。
我約了鮑太太吃飯。
我問:「你的真名字叫莉莉嗎?」
她搖搖頭笑,「我沒有英文名字。」
我不響。
她抽著煙說:「我離了婚了。」
「是,我有聽說。」我說,「關係這樣的壞,離掉的好。」
「唔。」她說:「既然不貪圖他什麼,離開真痛快。」
「將來打算如河?」我問。
「到外國去走走。」她說:「也許反璞歸真,讀幾年書。」
「會再結婚嗎?」我問。
「不知道。大概不會。人與人之間走得那麼近,很危險,尤其是兩個可以獨立的人,容易分手,離婚很傷神。」她說:「除非男的靠老婆,或是女的靠男方供養,否則一下子就鬧翻了。」
我問:「是怎麼開頭的?」
「不知道,過去的事算數,何必到處說?我當然幫著自己罵臭鮑某人,這種一面之詞說來無味,聽的人更沒興趣,不如不提。」她說:「當踏著一腳狗屎算了,做人總有不如意的時候。」
我聽著點點頭。
過很久她問:「你呢,你不是失戀嗎?」
「早忘了。」我說:「遲早會忘記的,時間治療一切傷痕。」
「嗯。」她說。
後來她到了歐洲去了。
而我,我也找到新的女朋友。
我現在喜歡普通一點的女孩,年紀要非常輕,最好我是她第一個男朋友,學識不必太好,中文大學或是師範學校的學生最適合。
我已變得跟所有的男人一樣因循。
一日未下班,我站在窗前看風景,歐陽跟我說:「怎麼又站著悶?」
我說:「別又是推薦我去愛侶公寓吧?」
歐陽靦腆的笑,「喂!別說得我彷彿是個扯皮條的好不好?」
我想:開頭都是愛侶,然後結婚,百年好合……結果都成了怨偶,吵打罵,不共戴天之仇,咬牙切齒的走向法庭。
我不會這樣。
將來我結婚,靜靜的結。如果離婚,也靜靜的離,我的世界很小,只容得下兩個人。
過客
據說我很小的時候,便會得向好看的女人獻慇勤。
有一次阿姨受了點委曲,到我們家來坐著哭,因她長得美,我居然到房間去找了一條新手帕給她,叫她不要傷心。那年我才三歲。這件事是十分傳為美談的。
後來長大了,不知道怎麼,老是沒女朋友,親戚們都笑:「小時了了,人未必佳。」倒是哥哥,女朋友一大堆,走馬燈似的換,去年終於換定了,跟大嫂結了婚,婚後生活是非常愉快的。
而我呢,卻始終在「未必佳」的階段裡。
大嫂有時侯都笑說:「阿雷,我介紹幾個女孩子你認識,好不好?」我都拒絕了。女朋友只要好,不要多。
等到訂大學最後一年,還沒有固定的女朋友,舉家大急,非常約為我恨,我心裡而想:幸虧我是個男孩子,否則多麼的尷尬。
我還是一個人進,一個人仕的打著網球:游著泳。
忽然有一天,大哥有事要找我」一直吩咐傭人,說啡二少爺到他公司去一趟。我跟大哥是很要好的,一時間也猜不出他有什麼事,於是就趕著去了。
看到了他,他在他私人辦公廳裡,臉色有點沉重。
他這個人是嘻嘻哈哈的,天生的樂觀派,如今這樣面色,恐怕有點嚴重。
我問:「大哥,什麼事?」他笑了一笑,「沒什麼,阿雷,你坐下來,我有事要叫你做。」我著他一眼,「不是什麼赴湯蹈火,兩脅插刀的事吧p。」「不不,阿雷,。你看見這一包東西沒有?」他推推寫字怡上面的一包東西。
那是一句禮物,打著漂亮的蝴蝶結。
「什麼?送定時炸彈呀?」我問。
他苦笑,「不是,是一件首飾,麻煩你替我送到金宮酒店二百號去。」「啊,」我很驚異:「送東西,何必差我?」,「這,…:真是除了你。,我不知道差誰去,而且你去了之後,千萬也別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你嫂。明白了嗎,阿雷?」。
子大削呆別的看引他,這大哥,是不是忽然之間發了神經了,放著司機、傭人,他底下的後生都不用,忽然鄭重其事的把我叫來,吩咐我這些。
我眨眨眼。然而到底他是我兄弟,我忽然之間明白了。
我拿起了那一小包東西,放在口袋裡。,問:「現在馬上去?大哥」他著看表,非常的不安,說:「是,謝謝你。」「不用謝。」我說:「我去,送完了,打電話給你。」「阿雷」「什麼事?」「不要告訴任何人。」他追上來說。
「得了。」我安慰他,「你放心,我是你兄弟。」我開了車到古金宮酒店。下午三點半,非常炎熱的一個下午。這必然是一個很重要的女人吧?很少看到大哥有這麼緊張的表情,至少這女人曾經一度,對他來說,是非同小可的,我倒要看看。
我自己找到了二百號,站在地毯走廊上,我蔽了蔽房門。
沒人應。於是我再蔽了敲門。
裡面說:「進來。」當然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推門進去。三點半,下午。房間哀的窗滾拉得相當密,光線非常的舒服,是套房,地下放滿了大包小包,卻是新真的衣服鞋襪,我揀了一張打定視的沙發,生了下來。我把大哥的那盒禮物摸出來,拿在手裡。
女主人呢?
她在門畔出現了,白色的一制短袍子,頭髮挽在腦後,我看不清楚它的臉,因為看不清楚、所以更加想看。
她先問:「是家霆?」彷彿不信任,又問一次,「家建?」我站起來,讓她看清楚,其實我與大哥有什麼像呢?大概是她太想他了。我有點難過。
「家霆,你怎麼不說話?」她還是問。
我說:「我不是家建,我是他弟弟。」。
「啊。」她啊了一盤,也沒有多大的失望,。她走過來,笑著坐下」「難怪呢,真像,我看看,好像是,好像又不是,真有點兒做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