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很失望很失望。
呂學儀不出聲,這次惡作劇也許太過份了。
「出去吧,出去向陳淇淇道個歉。」
呂學儀點點頭,自樹叢中站起來,向陳淇淇走過去。
淇淇轉頭看到她們,十分意外,「你們也在這裡?」
四人唯唯喏喏,「真巧,你呢,你來幹什麼?」
「我來見我的筆友,」淇淇笑答:「他遲到。」
人家面面相覷,「呃,他也許永遠不會來了。」
「不會的,」淇淇十分有信心,「他不是失約那種人。」
呂學儀真正的難過了,「你來見林欽濃?」
淇淇錯愕,「你怎麼知道?」
呂學儀說:「讓我來解釋,世上其實沒有這個人──」
「你說什麼?」淇淇笑,「他已經來了,」淇淇站起來向她們身後揮手,「我們在這一邊,請過來。」
呂學儀,華淑君、黎昌意、陳哲芳四人齊齊轉過頭去,頓時張大嘴合不攏來。
她們不相信她們的眼睛。
迎面而來的是一個英俊高大的年輕人,白衣籃褲,笑容可掬,同她們筆下的林欽濃一模一樣,活生生一步一步朝她們走近。
呂學儀喘起氣來,她伸手擰一擰自己的臉頰,覺得刺痛,才知道不是做夢。
「老天!」陳哲芳低呼,「這怎麼解釋?」
一邊淇淇已經迎上去與他握手,兩人寒暄幾句,淇淇要把他介紹給同學,那小生卻笑說:「我們早已經認識了,老實說,鼓勵我寫信的,正是這四位小姐呢。」
華淑君膛目結舌一個字說不出來。
黎昌意鼓起勇氣問:「你倒底是誰?」
那小生笑,「我?我是林欽濃呀,念建築系第三年,比淇淇大四歲,有一個哥哥,已移民」
淇淇笑,「你在幹什麼,背家世?走吧。」
他們向同學道再見,緩緩走遠,留下驚駭莫名的四人組。
呂學儀她們一行四人一直沒有弄明白這件事,究竟是陳淇淇調過頭來耍了他們,還是她們弄假成真,變了一個林欽濃出來。
沒有人知道。
畢業後,四人也並沒有再聚頭,在社會裡失散,再也沒有人提起筆友這件事。
選擇
有些男人,在婚後才慢慢變質,但有些,在婚前已經不對勁。
麗紛覺得她的未婚夫朱永昌最近的行為學止怪誕莫名,他肯定有重大的心事,解決不了的問題,否則不會變成這麼孤僻、消沉,他的精神不能集中,點點小事就暴燥起來,吼叫、發脾氣,跟著道歉、內疚,但不久又再犯,又一個惡性循環。
永昌不能控制情緒。
麗紛是佛洛依德的信徒,她不相信有人天生喜歡這樣折磨自己,永昌心底一定有個解不開的結。
但是他不肯向她透露,不想叫她幫忙。
麗紛只得抽絲剝繭,把事情往回想,尋找線索。
她與永昌認識已經良久,大學四年同學,他念英國文學,她修美術,雙方的家境小康,永昌只得一個寡母,麗紛的父親過世也已有十多年,兩個人的背境十分相似,因此相處得十分融洽。
永昌十分內向,沒有朋友,與同學也不大談得來,開頭,麗紛以為他生性孤僻,稍微熟稔之後,發覺他幽默感豐富,樂於助人,好學,用功,有許多許多優點。
在開頭的一段時間,麗紛頗為主動,她先伸出雙手,對永昌表示好感,約會他,探訪他,關心他。
到了中段,永昌熱烈回報,他們倆戀愛起來。永昌是個溫柔的好伴侶,麗紛時常覺得她比別人幸運。
永昌永遠把她的事當作他的,尊重她,以她為先,他細心,從來不忘記她的生日,他器量大,不與頗有點小姐脾氣的麗紛計較,忠實,再也沒有看過別的女孩子一眼。
還有,畢業後找到理想工作,永昌已開始儲蓄,他顯得十分有計劃,本身相當節儉,對麗紛卻頗為大方。
這樣理想的男孩子,已經瀕臨絕種。
因此當永昌向她求婚的時候,她一口答應。
永昌當時說:「給我一年時間,麗紛,明年今天我將準備好一切。」
麗紛快樂的答:「永昌,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想起來,他就是從那一天開始變了。
他的眼神先起變化。
看著麗紛的時候,往往帶著徬徨神情,麗紛察覺,笑著問他:「怎麼,有什麼矛盾,是否想悔約?」
他會勉強的笑,失去平日的幽默感。
他時常呈現一種痛苦的表情,無故眼紅,拉著麗紛的手不放,份外依戀。
麗紛完全不明所以。
明年就要結婚,還有什麼忌諱,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漸漸他連與麗紛相處的時間都逐漸減少,下了班不知忙些什麼,麗紛想要看一場電影,他推得掉就推,推不掉坐在戲院裡則發呆。
以往精神百倍的他,如今時常瞌睡。
三四個月後,麗紛就發覺他不再是從前的朱永昌。
這裡邊一定有因由。
麗紛決定先從伯母身上打探。
然後發覺,朱伯母也變了。
麗紛肯定朱伯母知道內情,伯母有點慌張,但見到麗紛,又表示安慰高興。
「你特地來看我?永昌不在家。」
「永昌最近忙些什麼?」麗紛索性開門見山。
「沒有呀,大抵是公司加班。」
「不是,最近彷彿有私事困擾他。」
「麗紛,永昌心目中可只有你一個人。」伯母緊張起來。
看樣子朱伯母護短要護到底,麗紛笑一笑說:「伯母,有什麼事,也許我可以幫忙。」
伯母握住麗紛的手,「你一個女孩子家,能做什麼,永昌保護你還來不及呢。」
「我可以承擔的事很多,我的意旨力十分堅強。」
朱伯母很感動,「永昌能夠娶你,真是福份。」
但是,永昌不肯把秘密攤開來講。
麗紛集中了所有令永昌失常的可能因素。
(一)他身體健康出了問題,瞞著家人,不想說出來。
(二)他有舊愛,她最近重新出現糾纏他。
(三)他不想結婚。
(四)工作,亦即經濟發生困難。
(五)有了新歡。
經過仔細留神打探,以上所有理由都被推翻。
朱永昌的健康全然沒有問題,百忙中他主動抽時間出來做全身檢驗,他對麗紛說:「婚前豈止要驗血那麼簡單。」
醫生的報告來了,他連蛀牙都沒有。
報告且存在麗紛處,由她保管。
永昌認識麗紛的時候,才二十歲,假如他有舊愛,應當是小學或中學同學,那麼朱永昌未免太早熟了,沒有可能。
而且,朱永昌可能是麗紛所認識,最渴望成家立室的人。
即使情緒如此波動,他還口口聲聲說:「麗紛,我會出死力保護我們的家,不容任何人來傷害它。」說到激動處,落下淚來。
麗紛也知道朱家經濟情形良好,朱母的老傭人始終跟在身邊,老人家也不勉強小兩口同住,講明他們看中那一幢房子,儘管出聲。
除非永昌找到新歡。
聘請私家偵探查一查就大放光明了。
但,如果要出到這一招,還不如分手的好,既到分手地步,還何用查探真相?
唯一可做的,似乎便是靜靜等候事情有較好的轉機。
但是永昌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他說:「麗紛,我發覺你不再信任我。」
「你太多心了。」
「有什麼事,你應當直接對我說。」
「你準備告訴升了,像每個星期一同三下午,你去了什麼地方?」
永昌大吃一驚,「你偷窺我的行動了!」
「你的秘書說你出外學習德文,但是歌德會所說沒有收過你這樣的學生。」
「你還知道多少?」
「我還知道你精神恍惚,會影響工作,問題遲遲未能解決,使精神更加受損,永昌,一人計短,也許二人計長,坦白出來好不好?」
「不!」
「永昌。」
他把激動的情緒按捺下去,「我沒有事。」
麗紛故作輕鬆,「你不是染上什麼怪癖吧。」
「麗紛,」他忽然緊緊擁抱未婚妻,「無論怎麼樣,我要你相信,我愛你永遠不變。」
「真是孩子氣,」麗紛拍他的背脊安撫他。
「麗紛,我們明年一定可以結婚。」
麗紛不出聲。
他有要緊事瞞著她。
麗紛並不相信夫妻兩人要百份百坦白,老老實實,要瞞就瞞得沒事人似,段數最高,千萬不要像朱永昌,瞞得神情大異,汗流浹背。
以前與永昌相處最開心,最近的約會又苦又悶。
麗紛像一般年輕的女子,工餘希望有足夠的娛樂鬆弛神經,她開始惆悵地想,感情開頭得太順利了,未必是好事,現在就得受點折磨。
當永昌沒有空的時候,她就找女朋友出來逛街喝茶。
女友們不是不覺得奇怪的,準新娘,應有千百樣愉快的瑣事待辦,怎麼會有暇會友。
「禮服挑好沒有?」
「我不打算穿紗。」
「一生人只有一次,不穿會後悔的。」
「幾時請吃喜酒?」
「旅行結婚,一切從簡。」
「別太簡單了。」有人惋惜。
「也許人家早已裝修好十四間睡房的華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