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的,否則又何必與你在一起?」
「會不會是因為我很少嚕囌,很少妒忌,很安份守己?」
沛丟下了筆,「你一直都那樣懷疑著我?」
「我不知道。」
「算了,蓮蒂,假如你覺得沒有理由維持下去,便不要維持下去!何必來陸陸續續的折磨我?」
「我在折磨你嗎?」我站起來問他。
「你不承認,那就算了。」他又拿起了筆。
「你口口聲聲『算了』,是不是叫我以後都不要來了呢?」
「我沒有那種意思,我們根本就快結婚了,你還要要花樣,是不是有點不公平?你自己想想?」
「沛,你要相信我,我自己也不好過。」
「別又哭了,我並不懂你。」沛煩躁的說。
若翰說:「我們轉一個話題。」
「轉什麼?她根本不知道在攪什麼鬼!」
我走進書房去,坐在那裡發呆。我想我還是對沛坦白算了,我並不再愛他,再拖下去也是沒有益處。
「哭了」
我抬頭,見是若翰。
他說:「今天該輪到我安慰你了。」
「沒有哭。」我低聲說。
「煩惱什麼?」他看著我:「能不能說來一聽?」
我苦笑,「你真的要聽?」
「不愛沛了,你說過,那就告訴他吧。他不會傷心到什麼地方去的──對不起──但你知道那是事實。」
「你覺得我應該告訴他?」我問他。
「當然。」
「告訴他愛另外一個人了?」我又問。
「誰?」
「他的兄弟。」
若翰的臉色一轉,他不出聲,看看我。
我不知道剛才的勇氣是從那裡來的,連我自己也怔住了。
我的臉漸漸紅了起來,我覺得想哭。
「那不是真的。」若翰說。
「你應該早就看出來了,」我說:「若翰。」
「等我走了才告訴他。」
「你走?走到那兒去?」我心碎的問。
「回船上去。」若翰說。
「不能留下來?」我問。
「不能。」
「你討厭我?」
「並不,我喜歡你。」他背著我說。
「那還不能留下來?」我看看他。
「你是沛的女朋友。」
「是的。」我黯然的說:「我原知道是這麼一回事。」
「我很抱歉,這□切是不該發生的。」他說。
我點點頭,回過了身子。
「如果我不是沛的女朋友,可能兩樣了吧?」
「你是可愛的,蓮蒂,但是我只是喜歡你。」
「我明白了。」我說:「我明白了。」
「這不該發生的,蓮蒂,也許我不該回來。」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我說。
「不要太怪你自己。」
「我不會,我是情不自禁。」我說。
「我很抱歉。」他說。
「不必要做出抱歉的樣子。這事由我自己負責。」
「回到沛那裡去吧。」
「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說:「我很倔強。」
「蓮蒂,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你──」
「我很怪?是不是?像做噩夢一樣,這些日子。」
「我想我不能再留下來。」若翰對著我。
「你可以留下來,要走的是我。」我說。
「我不能愛你。」
「不要再提了。」我低下了頭。
「蓮蒂──」
「不要告訴沛,我不要他因為我對你反感。」
他默默的站著。
「我還是會來,照今天一樣!」我說:「來看的是你,直到你走,你不會不讓我見你吧?」
他不出聲。
「答應我不要突然失蹤,」我黯然說:「我只是要見你幾次,直到你再下船。」
「那是真的?」他靜靜的問。
「是真的,然而連我自己也不相信。」我苦笑,「記得那天你來按鈴?那時候沛還是我的愛──至少我認為他是我的愛──我開了門,見到了你,就在那分鐘,我知道你才是那個人。像故事一樣的令人不置信,但是它發生了。」
他低下了頭聽著。
「你對我很坦白,」我說:「我感激你。」
「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我笑,「也許我是。但是我沒有得到你。」
「我一文不值。」
「在我眼中,你是一切。」
他低下了眼,睫毛抖了一抖,然後他抬起了頭。
「我會記得那句話。」
「謝謝你。」
「這是不該發生的。」他還是那麼說。
「我知道。發生得遲,發生得不得時,我知道。」
「不要讓他知道。」他說:「他不會原諒我。」
「可是我以後也不想見他了。」我說。
「見他,直到我走。」他要求道。
「好的,我答應你這個,因為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想法子忘了這些好不好?」他問:「出去吧。」
外頭沛還在攪他那些熱帶魚,「看來要買過另外一缸了。」
「是的。」我說:「另外買過一些好了。」
「總要有人小心照料才行,不然也會這樣。」
「你以前就把魚照顧得很好。」我說:「記得?」
「當然,以前你在。」他低著頭看缸裡。
「屋子裡真亂了。」我說:「過一陣再說吧。」
「過一陣子?過多久?」他抬起頭來。
若翰拿著外套出來,他是要出去的樣子。
「到什麼地方去?」沛問他:「幾時回來?」
「到船公司去看看。」他答:「在外頭吃飯。」
「決定再下船了?」
「是的。」若翰拉開門便走了,「還是下船的。」
我看看那扇門,然後垂下了頭,不出聲。
「他很可愛,是不是?」沛的聲音很平靜。
我不答。
「女人都喜歡他。」他道:「並不是稀奇的事。」
我看著地。「你要說什麼,說吧。」我告訴他。
「你看上他了,是不是?」他笑著問。
我沒料到事情會有這麼乾脆,這樣倒也好。
「啊,還以為我不知道?」他問:「不可能。」
「你打算如何?」我問:「想怎麼樣?」
「沒有怎麼樣。失去了女人的心,很難挽回。」
我看看他。
「是我自己不好,把苦翰留了下來,但是我很清楚他,他不會喜歡你,是不是?蓮蒂,你現在很痛苦吧?」
「我痛苦能給你帶來快樂?」我問。
「你知道我愛你,我不介意,要是你願意,我們還是可以如常,若翰就要下船了,你不是沒有聽見。」
我搖頭,「為什麼要如常呢?我根本不愛你了。」
「這樣損失的將會是你。你應該知道那些朋友親戚會如何談論你。」他輕輕的將這些帶過。
「我當然知道。」
「蓮蒂,剛才我說過,失去的女人心不可挽回,但是我要知道,若翰在什麼地方勝過我?」
我沒有回答。
我說:「我很高興你說了出來,我們之間,可以說是完了。」我低下了頭。
「蓮蒂,你似乎一點要挽救的意思都沒有。」
我看看窗外。
「當然我們還是好朋友。」他說:「有空請來看我。」
我呆呆的站著。
「你可以去把若翰留下來,要是他肯,我不會介意,你們倒是很相配的。」他苦笑了。
「你不明白,」我說:「我又沒一定得到他。」
「我真不明白。」沛重複地道:「我的確是不明白。」
「那就好了,」我說:「我去了。」
「會不會回來?」
我搖搖頭,「回來幹什麼?我不會的了。」
「我就是這樣的失去你?」他問。
「我想是的。」我說。
「沒有人會相信。」他喃喃的道:「沒人會相信。」
「何必要人相信?為什麼要叫人相信?」我問:「我們兩人的想法是這樣的大不同。」
「再見。」他說。
「你痛恨我,我知道。」我說:「再見。」
「不再回來看若翰?」他別轉了臉。
「不了,與他說一聲,我──」我呆呆的,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你自己對他講吧,我不能代你轉達了。」
我站起來,拉開了大門。這屋子,我滿以為是可以成為我的家的,沒料到這就離開了,而且一點憐惜的心都沒有。
這能說是命運使然麼?我不大相信。我只能向我的性格負責。我碰見若翰。我愛他,我全心全意愛他。
為什麼?我不能解釋為什麼。愛能解釋的麼?笑話!
我一個人跑到街上,並沒有覺得自由。
街心依然這麼熱鬧,熙熙攘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是這麼匆忙過馬路。在戀愛中的男女也不例外,只不過男的總是拖住女的,如此而已。
這個感覺很奇怪。我此刻好像置身古羅馬的廢墟,很多人都離我遠遠,只有風聲,還可聽到。我也要走的。我伸出腳,就是前路了。
以後會怎麼樣呢?我不知道,我希望我可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