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友排隊與他們送行,行李大部份已經寄出,他們一家穿來穿去只得那幾件衣服,忽然顯得有點拮据的樣子,不由得再度感慨起來。
這一關也總算捱過,吃得腸胃差些兒出毛病。
黃碩說一連兩個禮拜都找不到曉光。
「我不來送飛機了,有空寫信給我。」
「再見黃碩,多謝你多年來的友誼。」
「曉光我也感激你的支持。」
「別忘記寫信。」
「再見。」
曉光一直等到上飛機那天早上,才聽到小兵的聲音。
「幾點鐘飛機?」
「十點半。」
「在飛機場見。」他掛上電話。
齊太太問:「是小兵?」
曉光點點頭。
他們一家人終於離開公寓,把鎖匙交給管理處。
叫了計程車,往飛機場駛去。
看到小兵,發覺他雙眼紅腫。
曉光呆呆的注視他,沒想到男孩子也會哭,是為著她的緣故嗎。
小兵只是與她緊緊握一下手,就轉身走,曉光追上去。
齊太太說:「那孩子喜歡曉光。」
齊先生答:「年輕人感情衝動。」
「看他們。」
只見少男少女擁抱在一起。
齊太太感喟的說:「只要你是十七歲,做什麼都不肉麻不難看,都像一首詩。」
「這是他們第一次嘗到離別滋味。」
「時間到了。」
「叫她一聲。」
齊先生揚聲,「曉──光──」
曉光只得放開小兵,奔向父母身邊。
沈小兵轉頭急急走出飛機場。
齊太太假裝沒有看到曉光的眼淚,有時就算是父母,也要尊重子女的私隱。
曉光喃喃說:「再見,再見。」
都覺得身體不知哪一部份,帶也帶不走,以後,無論怎麼樣,總有一絲牽掛。
她閉上雙眼。
豆大的淚水澀熱地掉下來。
有人哭有人不
雪珊放學,扔下書包,到書房去找母親,還沒進房門,就聽到父母在聊天。
於太太說:「王耘今天來信,他終於離了婚。」
雪珊一怔,靠在門框上,沒有出聲。
于先生應:「唔,終於分手了。」
「馬桂芳真是一個可怕的女人,王耘怎麼娶她的,不可思議。」
于先生答:「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什麼都是注定的。」
於太太又說:「若不是去年一起渡過假,真不知女人討厭起來可以到那個地步,虧王耘承受她這些年。」
「算了,王耘說.稍後他想到我們家來小住。」
「馬桂芳會恨死我們。」
「管她呢,我已經叫王耘盡快收恰行李,無限歡迎。」
雪珊聽到一室裡,輕輕躡足回到房中,掩上門,躺在床上發呆。
王耘離了婚。
雪珊從來不知道有王耘這個人,直到去年。
王耘是于先生的學生,他念博士那兩年由于先生輔導,雪珊當時才幾歲大,王耘到過於府好幾次,他沒有注意到那小女孩,那小女孩也沒對他加以青睞。
當年,對王耘來說,最重要的是那本論文,對雪珊來說,世上最可愛的,是她手中的芭比娃娃。
直到去年,王耘事業有成,回到東方來拜見師父師母,雪用才對他有印象。
王耘已經結婚,帶著妻子。
他看到雪珊的時候,心頭一震,身不由主,轉過頭去,不敢逼視。
哪個少女不是雪白粉嫩如一朵蓓蕾般可愛,但雪珊是另一樣的,她長得極高,接近一七0公分,長頭髮梳條辮子,小小短裙子,一件棉背心,小孩子面孔,成熟女子身段。
當夜,王太太馬桂芳就抱怨,「於教授才智過人,怎麼不管教女兒。」
王耘不出聲。
「不小啦,足足十七歲,還穿得那麼暴露,見了人摟摟抱抱,也不避忌,小十三點。」
王耘不得不說話:「她九歲的時候我就認識她。」
馬桂芳酸溜溜,「沒想到你有那麼精采的過去。」
他們住在客房裡,馬桂芳毫無禁忌地在別人家中批評別人的女兒,偏偏被於太太聽到,好不惱怒,只是按捺著不響。
王耘這次造訪,半公半私,一邊渡假,一邊參考於教授最新的研究報告。
於家在離島有一間屋子,一到夏天,整家去小住,雪珊在沙灘上連日玩耍,曬得金棕色。
她正在學滑水,王耘樂意指點她一二,王大大更加不高興,怒氣往往形於色。
於太太把女兒叫到房中訓話:「不要與王耘太接近。」
「為什麼?」雪珊一點不知就裡。
於太太痛惜地看著女兒,還真正是一個孩子呢,天真未鑿,不通世情,眉頭眼額,統統看不出來,行事光明正大,問心無愧.
「人家王太太不喜歡了。」
「沒有呀,王太太對我很好,還問我多大歲數,念第幾班。」
「你還是同小周小林他們玩吧。」
雪珊有點失望,「但是我喜歡王耘。」
不得了不得了,「跟你講王太太不高興。 」
「好好好。」雪珊應著。
「別當耳邊風。」於太太叮囑。
雪珊可不曉得如何避開工耘。
她對他有難言的好感,小周同小林不能與他比。
王紜細心,周到,雪珊學了兩年不成功的滑水, 在他指導下,大有進步,她喜歡聽他說故事,講笑話,他點的菜,她全愛吃,他挑的電影;她覺得好看。
怎麼疏遠他?雪珊不懂。
一天,在早餐桌上,馬桂芳抱怨天氣,「熱死了,我想我會中暑,王耘,我們提早回去也罷,我想家。」
馬桂芳土生土長,是個美國人,娘家住馬利蘭州, 是個好地方。
大家都沒有反應。
雪珊孩子氣,問她:「下午我們不如到城裡逛。」
更給馬桂芳發牢騷的理由:「你們生活真無聊,不是逛街,就是喝茶, 要不搓麻將。」
於太太咳嗽一聲,「雪珊,去把早報取來。」
雪珊走開,於太太才說:「桂芳,你想做什麼,我來陪你。」
馬桂芳無禮的說:「你們把王耘交還給我,萬事皆休。」
於太太一呆,再也笑不下去。
王耘忍不住說:「桂芳,你怎麼了?」
馬桂芳怒道:「到了兩個星期,獨處時間不超過三五個小時。」
于先生大太連忙站起來避席。
王耘同她說:「你很清楚我們並不是來渡蜜月。」
「你讓那小妖迷住了。」
「桂芳,閉一閉嘴巴好不好。」
「你幹嗎不叫我閉眼睛,把丈夫讓給別人?」
「桂芳,在家你口口聲聲喊悶,才把你帶來渡假,你為什麼不好好享受這個假期?」
馬桂芳把面前的碗碟統統一推,出去了。
於太太很生氣,「千里迢迢,跑到人家家裡吵架。」
王耘再三道欺。
於太太以老賣老, 「王耘啊,君子愛人以德,你要教一教桂芳。」
于先生瞪她一眼,「你少一句好不好,王耘已經夠煩。
於太太笑,「看,馬上教我了。」
王耘到後園躺在繩床上,悶悶地晃動。
雪珊過去陪他。
「對不起。」雪珊說。
「關你什麼事。」
「我是那隻小妖呀。」
王耘無地自容,「雪珊,別聽她的,我們的感情已經很有問題,她不過借題發揮,拿你出氣。」
雪珊問:「她為什麼不快樂?」
「她所要的,我不能滿足她。」
「她要什麼?」雪珊詫異,「我認為你什麼都有。」
「你真這麼想?」
「你長得英俊,父親說你甚有才華,又有份好職業,還欠什麼?」
王耘微笑,「可惜你是小女孩,否則我真得到一個紅顏知己。」
雪珊笑,「我們去游泳如何?」
王耘還未應允,於太太已經叫女兒:「雪珊,讓王耘靜一會兒。」
雪珊只得說;「稍後再見。」
於太太對丈夫說:「叫王耘搬到旅館去吧。」
「我們問心無愧。」
「算了,我最怕聽人吵架。」
雪珊十分不捨得,又沒有發表意見的機會,悶悶不樂。
于先生說,「我找王耘說說。」
馬桂芳一連兩天沒回來,王耘想走也不能走。
於太太全擔心地問:「桂芳會到哪裡去?」
「親戚家吧。」
「你不去找找她?」
「她會出來的。」
「王耘,始終是夫妻,她這樣吃醋,可見是愛你的。」
「我不再需要這種愛,師母,一言難盡。」
於太太又同丈夫說:「我想把雪珊送到二妹家去稍住。」
於教授老實不客氣的說:「庸人自擾。」
于氏夫婦差點沒吵起來。
結果,雪珊還是被送到阿姨家中,與表姐同房。
表姐是大學二年生,比雪珊懂得多。
「你愛上了他吧。」
「誰?」
「那個叫王耘的人。」
「我很想念他,那就是愛?」
「初步差不多是這樣。」表姐為她分析。
雪珊問:「他可愛我?」
「他們成熟的男人見識多廣,不容易愛人,但是雪珊你長得實在動人,又很難說。」
雪珊笑,「你比王太太還多心,我們不過是好朋友罷了。」
「你那口氣似女明星闢謠。」
雪珊在阿姨家中接到王耘電話。
他約她吃飯。
雪珊欣然赴約。
王耘十分內疚,撥電話的時候也再三警告自己: 這是不對的,對方只是一個小女孩子,但他完全不願意控制自己,在於教授案頭找到號碼,立即撥給雪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