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麼,」關卓中微慍,「她此刻已有男伴。」
紀元攤攤手,「你何嘗沒有女伴。」她指指自己鼻子。
「她會帶我一半身家去使那人得益。」
「她的錢,她愛怎麼花就怎麼花嘛。」
關卓中啼笑皆非,「紀元,你是真大方還是假大方?」
「卓中,那就看你想不想離婚了,你若真想離婚,當不會吝嗇金錢。」
關卓中不語。
他的答覆已經很明顯。
過半刻,他問紀元:「你想結婚?」
紀元很不客氣地答:「我若想結婚,自問還找得到對象,不勞操心。」
話已經說得這樣難聽,可見蜜月期已過。
之後,紀元便與關卓中疏遠。
他這個婚,大概一輩子離不了。
不是伍紀元想結婚,而是她不習慣同一個不願離婚的男子在一起。
關卓中力圖挽回,伍紀元反應冷淡。
這種時候,紀元尚能抗拒程功那樣純真的笑臉,就很有一點能耐了。
程功不是她的對象。
紀元的要求很簡單傳統,男方需大她幾歲,可以保護她照顧她,補充她的不足。
一個星期平安無事那樣過去了。
風雨是終於要來的,早上,關卓中有電話找紀元。
咪咪閒閒地說:「好久沒聽見關先生的聲音。」
可不是,她還以為他放棄了。
她問關卓中:「好嗎,什麼風把你吹來。」
關卓中的聲音異乎尋常地興奮,「紀元,出來喝一杯,她終於肯點頭簽字離婚了。」
這個她,當然是關的前妻。
心寒不心寒,開頭也是深愛過的吧,此刻卻以如此興奮的心情迎接分手。
「出來我把詳情告訴你。」
「下班在老地方等。」
掛了線,抬起頭,看見了程功的笑臉。
「家母說,不知你幾時有空賞臉到舍下吃頓便飯。」
「呃——」紀元想了想,「最近下班都累到極點。」
「週末好不好?」
紀元也笑,「過兩天再說。」
程功頷首,「我等你。」
等我?紀元一怔,那多好,一向都是她等人。
她忙著想聽關卓中有什麼話要說,無暇對程功的承諾細加考慮。
那天傍晚,紀元見到了神采飛揚的關卓中。
一坐下就說:「紀元,柳暗花明又一村,她找到了男伴,男方催她同我分手,她此刻委託律師,只收象徵式贍養費就肯離婚。」
紀元沉默一刻才問:「對方十分富有?」
「並不,只是個小生意人。」
「那麼,很有志氣。」紀元讚道。
「可以那樣說。」
「恭喜你,又克服了一個困境。」
關卓中十分得意,「我也那麼想。」
紀元微微笑,前人關太太真幸運,終於碰到個重情的人。
只見關卓中伸個懶腰,「我恢復自由身了。」
紀元覺得已無話可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他沒有挽留她,「一起走吧,我也約了人。」
紀元不作聲。
到停車場分了手,紀元駛錯了路,多兜了兩個圈子才駛出閘口。
該剎那她猛地看見關卓中的車子就停在前面路口,他推開了車門,讓一個妙齡女子跳上車,他對她十分親暱,紀元清晰地看見他吻她的臉頰。
紀元仍然不作聲,靜靜把車子駛回家。
好消息是一定要向伍紀元報告的,只有她才知道他鬥爭的首尾嘛。
可是勝利的成果卻不必與伍紀元分享,一則她先疏遠他,二則,他此刻是自由身了,有許多選擇。
紀元一直連歎息的聲音都沒有。
她回家,淋了浴,扭開電視看新聞,還喝著威士忌加冰。
然後如常休息。
這次她輸了,投資血本無歸。
關卓中性格上有極大弱點,棄之亦不算可惜。
第二天她起得特別早。
見到程功,她說:「我給你看一些資料,下午同總公司開會,你與我一起去,我介紹你給大老闆認識。」
程功知道這是個難能可貴的機會,可是他按捺著興奮,落落大方地說:「我會盡力表現,不負你所望。」
紀元花了整個上午指點他要注意哪幾點關鍵。
下午,她打量他,說道:「換條領帶,這條太花。」
然後她與他出去赴會。
在會中她盡量讓程功表現,突出他的能力,又向總公司總經理朱牧芬介紹程功。
散會後程功笑道:「我有種感覺,你好像要把我調到總公司去。」
紀元說:「京官升得快。」
「謝謝你。」
「不客氣,你理應得到更好的機會。」
「你又為什麼不到總部工作?」
紀元笑笑,「山高皇帝遠,舒服嘛。」
程功也笑了。
紀元忽然說:「我明天有空,到府上吃飯方便嗎?」
程功非常高興,「我叫家母準備幾個菜。」
紀元看著窗外,把他調走,一則對他的前途有益,二則可免人說伍紀元與屬下約會。
她終於歎口氣。
「有心事?」程功忽然問。
紀元警惕,不想說太多,「沒有,我很久沒吃蛋餃,可以勞駕伯母嗎?」
那次晚飯,真是愉快,家常菜味味可口,紀元不知吃了多少,吃不完還把人家的椒醬肉之類打包帶回家吃,盡歡而散。
原來程伯母非常懂得應酬,程老伯是個好好先生,說話富幽默感。
紀元喜歡他們自置的老房子,樓面高、風涼、寬大,程功是獨生兒,人口簡單,住得很舒服。
那次晚飯之後,紀元並無進一步與程功約會,可是公事上合作得更密切,上班時間總是在一起。
程功成為艷羨的目標。
不到一個月,總部的朱牧芬便來同紀元商量:「我們要到倫敦做一個特別計劃,打算在各部門抽調精英。」
紀元笑,「我跟你去好了,我好久沒到倫敦拿特別津貼。」
「別開玩笑,我問你要的是程功。」
「歡迎。」
「別瞎大方,用得好,可能就留在總部。」
「跟你最好,速速升他,我並無私心,最望夥計有出息。」
朱牧芬凝視紀元,「他們說你們兩人有點意思。」
紀元笑,「你指曖昧。」
「對,這兩個字用得很好。」
紀元笑,「你留神下回分解吧。」
「好戲在後頭?」
紀元說:「人家比我小一大截。」
「這是問題嗎,?」朱牧芬笑,「抑或,收入比你低就不能做朋友?」
紀元想了想,「我猜這都不是障礙。」
「再天衣無縫的德配都會離婚,不如隨緣。」
「也不能太任性放肆。」
朱牧芬笑,「學業與事業上,你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稍有差錯,萬劫不復,在感情上再加以壓抑,整個人會爆炸。」
紀元頷首,「說得很是。」
朱牧芬拍拍紀元的肩膀,「這是我的忠告。」
不到一個星期,程功就跟著朱牧芬調到倫敦去了。
人事部另外派人來跟伍紀元。
這次,是個女孩子。
紀元用同樣態度對她,只是女孩晚間約會多,每朝不能像程功那樣早到四十分鐘,故此師徒相對時間比較少。
那女孩子很尊重紀元,同人說:「許多人說她對程功有私心,那是不正確的,她對我也一樣。」
謠言漸漸平息。
紀元見目的達到,十分寬慰。
實際上她與程功比從前親密。
每個星期天上午九時她都收到他的電話,有時才講三分鐘,有時十來分鐘,都使紀元生活中添了顏色。
調職之後,程功成熟了,地位與紀元比較平等,聊天時天南地北什麼都可以說,已無禁忌。
像「下雪了,薄薄一層,天地萬物看上去好像很純潔。」
「朱小姐十分能幹,不過手下一錯她就會罵,許多人下不了台,我?我特別專心,不過有時做噩夢也在捱她罵。」
「倫敦比我想像中好得多,有文化,與同事到小蓬遮普吃咖喱,味道不錯,多希望你也在。」
「下星期三是家母生日,請代我買一個蛋糕叫人送去,你自己去?那怎麼敢當?」
一點一滴,感情增加。
紀元十分小心,她想給自己多一點時間思考。
程功寄來照片,好燦爛的笑容,她把它鑲在銀鏡框裡,放在書房案頭。
去了已經三個月了,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程功星期天早上問候電話決不間斷。
紀元很想趁一個長假去探訪他,兩人約在羅馬或巴黎見面,「巴黎時間星期三十二號下午三時在羅浮宮正門石階等,不見不散」之類,可是不知恁地,考慮良久,不能決定,伍紀元已不復當年之勇。
上天是公平的,她們那一代女性在事業上一帆風順,在感情上總得付出點代價,紀元有點悲觀,她與程功,不一定有個理想結局。
紀元送蛋糕到程家,帶著她那份禮物,程母十分高興。
「程功真是出路遇貴人。」
紀元以為說得是她,正想客套幾句,誰知程母還有下文。
她說:「那位朱小姐待他一如你,據說向上頭提出升他的職,方便他出去見人。」
紀元一怔。
「伍小姐你吃碗麵才走,我做了點豆瓣醬給你帶回家吃。」
那一天,紀元的胃口差多了。
她不動聲色,也沒有驚動任何人,等到星期日,程功打電話來時,她輕輕問:「可是要升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