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亮也微笑。「可是,所有求沽的舊寶石總有歷史,不然不會流落市場。」
米女士凝視少亮。「說得對,就像女子一樣,好福氣的一早找到理想歸宿,不用在情場打滾。」
少亮一聽,臉色發僵.
這是什麼意思?
這位不速之客是什麼人?
米女士已輕輕站起。「麻煩了,孔小姐,我改天再來。」
少亮立刻撥電話給湯默生。「告訴我,王為訓的妻子姓什麼?」
湯默生其實並無挪揄之意,納罕地問:「不知道?」聽在少亮耳中,卻像煞挖苦。
真的,她什麼都不知道,茫茫然就談起戀愛來。
湯默生立刻回答她。「王太太姓米。」
少亮沉默,果然。
「那是一個很獨特的中國姓氏。」
「她長得怎麼樣?」少亮追問。
「五官十分秀麗,不過略嫌瘦削。」
「嘴角有點下垂。。」
「見到了她?」湯默生大吃一驚。
「同她很熟?」
「她是大客戶,米氏在新加坡赫赫有名。」
「她娘家環境很好?」
「不然如何與王家匹配。」
「她已經知道了。」
「你倆如此公開,她當然有所聞。」
少亮沮喪。「這次是來點相,下次見我,少不免一杯咖啡淋到我身上。」
「不會的,人家是大家閨秀,見過場面。」
少亮啼笑皆非。
「別氣餒,讓她同王為訓攤牌好了,大可漁翁得利。」
少亮掛上電話,看樣子人人都想看一場好戲。
米女士說得好,這種緋聞傳得多,女方身價想必大跌,以後,至多像一隻有歷史的寶石戒指,拍賣時底價只及原價十分之一。
少亮覺得口渴。
她斟了一大杯礦泉水,鯨飲,略作喘息。
為什麼還不離婚呢?丈夫已經那樣公開地與別的女性在一起。
換了是孔少亮,一定知難而退。
可是每個人的性格是不一樣的,米女士不肯認輸,不肯認輸,不願退出。
而她與王為訓這一段感情較醜陋的一面開始顯現。
少亮沒有向他抱怨,也沒有博取同情。
過了幾天,她與同事午膳,忽然有人走過來打招呼,一看,正是米女士。
同事立刻藉故告辭,米女士自動坐在對面位置上。
少亮靜靜看著她。
米女士穿戴考究,呆坐著不發一言,臉容沒有生氣。
少亮欠一欠身。「請問有什麼事?」
米女士開口了,說的,卻是不相干的事。
她這樣說:「孔小姐,我看過主持拍賣會。」
少亮答:「那是我工作之一。」
「價高者得。」
「不錯。」
「有人爭,價格便抬得極高。」
「正確。」
「有時,根本不值那個價錢。」
少亮微笑。「我不會那樣說,當事人認為值得,便是值得。」
米女士點頭。「許多闊人一擲千金,在所不惜。」
「可不是。」
「說,孔小姐,我們生命中,最寶貴的是什麼?」
這是什麼,智力測驗?
少亮不敢怠慢,輕輕回答:「親情。」
「還有呢?」
「時間。」
米女士鬆一口氣。「孔小姐,打算用寶貴的時間來同我競投王為訓嗎?」
啊,終於牽到正題上來了。
「我不明白的意思。」
「王為訓不是想像中那種人。」
少亮不出聲。
米女士掏出一疊帳單,放在桌子上。「一共四萬多美金,由我支付。」
少亮低頭一看,呆住,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們在巴黎整個月的消費。
一點不錯,浪漫假期用金錢換回,可是,帳單怎麼會在他妻子手中?
米女士說:「還不明白?王為訓在家並不得寵,有名無實,他一切開銷,多年由我負責。」
少亮雙手忽然顫抖起來。
「孔小姐,會想,這樣的丈夫,還值得留戀嗎?可是,當事人認為值得,便是值得,這一點,相信會同意。」
少亮沉默。
她也有她的一套,在這個時候,忽然看看手錶。「呵,我辦公時間到了。」
她站起來離去,把米女士撇下。
少亮獨自返家。
她悲哀得說不出話來。
中央公園仍然是一片濃綠,她一個人憑著欄杆,手握酒杯,站到黃昏。
屋內電話鈴不住地響。
她終於去接聽,對方果然是王為訓。
「我在樓下,可以上來坐一會兒嗎?」
真客氣,真好修養。
「沒問題。」
他推門進來,自斟一杯威士忌加冰。
他這樣問少亮。「都知道了?」
少亮很平靜。「她都告訴了我。」
王為訓攤攤手。
少亮仍抱著一絲希望,她輕輕說:「以王家那樣聲望,名下三十多間分公司,涉及十多種行業,你難道一門興趣也無?」
王為訓僵住。
過了很久,他才說:「家父對我有偏見,他不會把整家分行交我打理。」
「那麼,自底層做起。」
他像是聽到世上最好笑的事一樣,用手擦擦鼻子。「有這種必要嗎?」
少亮看著他。「自力更生豈非更好。」
他語氣很溫和。「那不是我所長。」
「你怎麼可以叫她支付帳單?」
王為訓半晌才答:「這並非她的血汗錢,她妝奩甚豐,她的錢扔都扔不光。」
少亮這時已覺不妥,但仍然耐心地說:「聽你這樣講,好似打算優哉哉悠過一輩子。」
王為訓沉默一會兒。「我同她有默契。」
少亮好像頭上被了一盆冰水。「你們之間有什麼協議?」
王為訓輕輕說:「玩歸玩,最終,大家是夫妻。」
少亮一向最恨男女攤牌,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真相如何,已不重要。
可是,她現在明明是在與王為訓攤牌。
「這麼來,你不過是玩玩。」
王為訓卻道:「知道我怎麼對。」
少亮鼻子發酸,這三個月來,絕對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日子。
「我與米仲玉沒有感情。」
英俊的他語氣傷感,有太多無奈,少亮巴不得擁抱著他齊齊落淚。
可是慢著,他忽然抬起頭來,輕輕說:「我願意離婚。」
少亮幾疑聽錯,天下會有那樣順利的好事?
王為訓咳嗽一聲。「可是,生活問題總得解決。少亮,我不知底子如何,可否坦誠地告訴我。」
少亮愣住,一時還不明白他所指何事。
「少亮,」他說。「若果手頭上有一千萬美元左右,也夠過三、五載的了。」
少亮漸漸明白。
啊,公開競投,價高者得。
真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少亮的眼淚奪眶而出,可是不知怎地,她嘴角卻含笑意。「你將我看得太高了,我名下,連一百萬美金都沒有。」
王為訓比她更為錯愕。
「我只是一個白領女,」孔少亮鼓起勇氣,平靜地說。「我無法長期維持豪華生活,我想,你不適宜離開米家。」
這等於是自動棄權。
王為訓揚起一道眉毛。
到底是見慣世面的人,他很快恢復原狀。
接著他站起來,取過外套,輕輕說:「再見。」
這是孔少亮所聽過的,最動人的一聲再見。
他走了。
少亮用雙手掩住臉,這時,她的眼淚如泉水那般自指縫中迸出來。
她與王為訓分手的消息,很快為湯默生知道。
「真可惜,又不是沒錢。」
「一早知道他是那種人?」
「世上沒有免費午餐。」
少亮悵惘地問:「不是說,世上至美好的一切,都是不用錢的嗎?」
「少亮,我想那不是真的。。」
少亮點點頭。
「無論如何,我尊重的選擇。」
少亮看看表。「我要出場了。」
客人都在等她。
她走上台,熟練、優雅,卻略帶腆地主持拍賣。「那邊有位女士出價一萬五,一萬七,一萬九,二萬一,電話競投出二萬五,兩萬五一次,二萬五兩次,二萬五三次,售出。」
天天在拍賣行講錢的她卻不希望與異性講錢。
孔少亮有沒有錢?
多是沒有,去年她父親以身體欠佳為理由,把財產分三份,自己留一份,少亮兄妹各佔一份。
孔少亮可以動用的私人財產,不多不少,約千餘萬美金左右。
王為訓早已打聽得十分清楚。
美人
離婚之後,李正明對朋友王尹文說:「幾乎沒患了女性恐懼,財產不見一半,元氣大傷,幸虧沒有孩子,否則更加吃苦。」
王尹文說:「可是,要離婚的是你,你總得賠償對方損失。」
「是,」李正明答。「我勇於承擔。」
「淑冰是個好妻子,為何同她分手。」
李正明想了很久,才說:「厭了。」
王尹文吃驚。「你怎麼可以那樣說。」
「我不想對你講假話。」
「人對人,不是對玩具、對寵物,怎麼可以用到厭字。感情,只有越來越醇,越來越深。」
「尹文,你是好人你不會明白。」
「唏,李正明,我真要對你改觀,也替淑冰不值,她是血肉之軀,這次受傷甚深,像你這等喜新厭舊之人,最好同機械人為伴。」
李正明賠笑不出聲。
他有這點好處,自知理虧,不會爭個不休。
王尹文是多年好友,下了氣,自然沒事。
不過,聽他提到機械人三字,李正倒是心一動。
他看過這則廣告。
回到辦公室,他把報紙翻出來,逐頁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