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萬確,要做手術切除。」
邵國強打了一個寒噤,退後兩步。
月桂失色問:「你這是什麼態度?」
邵國強雙手亂搖。「做我們這一行,最忌老同病。」
月桂睜大眼睛。
邵國強取過外套。「慢慢治病吧,後會有期。」
「什麼?」
月桂急了,追上去。
「錢我也不要了,留著自用吧!」
他推開她,她腳步一滑,跌倒在地,頭部撞向玻璃茶几。
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
洪子聰緊緊握著她的手,頭伏在床沿,累極憩著。
看樣子已經不知陪了她多久了。
一定是他到公寓來,發覺她昏迷不醒,故送她入院的吧!
真奇怪天下有洪子聰那樣的好心人,可是世上也有邵國強如此涼薄男子。
月桂落下淚來。
子聰醒來。「不要緊,我在這。」
月桂與他擁抱。
「健康最重要,養好身體,我們立刻結婚。」
月桂痛哭失聲。
治那樣纏綿的病,真不是易事。
可是月桂已經決定努力掙扎,她拿私蓄出來付醫療費用,樂觀地接受現實。
洪家的人漸漸改觀。
「我們也應該去看看文小姐。」
「一起去瞧瞧她有何需要。」
洪太太不出聲。
子敏說:「媽,是一個好心人,平時常到醫院做義工,這次又有什麼不同呢?」
她們母女買了女果去看文月桂。
月桂清瘦了,臉容秀麗,楚楚動人,前些時候那些活潑輕佻的姿態全部收斂,洪太太暗暗納罕。
她要起來招呼。
洪太太輕輕按住。「不要客氣,請躺著。」
子敏說:「我帶了一套西遊記漫畫給看,或可解悶。」
月桂淚盈於睫。
子敏說:「別哭,爸媽見了會傷心。」
月桂低頭答:「我沒有父母。」
洪太太惻然。「都故世了嗎?」
「不,」月桂說。「我是棄嬰,在孤兒院長大。」
洪太太大吃一驚,頓時生了同情之心,不知不覺握住月桂的手。
子敏說:「醫生講,手術順利,壞細胞已全部切除,接著服藥即可。」
洪太太說:「文小姐如不嫌棄,我們公司少一位社交秘書,可以來任職。」
月桂說:「我什麼都不懂。」
「唷,」子敏笑。「誰不是做一天學一天呢!」
月桂知道她們已經接受她,心頭一陣喜悅。
她年輕的一生中,從來沒有這樣單純的高興過。
文月桂的病有很大進展。
醫生解釋:「病人本身須要堅強的意志力,可是,家人支持更加重要。」
月桂點點頭。
「文小姐,家人真是沒話講。」
月桂又大方頷首,淚水紛紛落下。
沒想到洪家待她如親人。
假使徹底治癒了病,她就因禍得福了。
出院後只休養短短一段日子,便到洪氏機構工作,與子敏同一部門。
洪太太笑道:「小小家族生意,月桂別見笑。」
她叫月桂只上半日班。
新生活上了軌道,月桂的心靜下來,感慨再世為人。
邵國強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自從那天離開她寓所之後,月桂已失去他的消息。
他趁她有病摔開她逃逸無蹤,江湖上拍檔原本無情義而言。
可是他倆到底合作了那麼久,道義上他應當在她有難之際扶她一把。
月桂淒然地笑,事實是他扔下她,好比丟下一隻爛洋娃娃。
邵國強不愁找不到新伴侶,此刻,不知在都會哪一個角落,擺下迷魂陣,等人上鉤。
月桂深深歎息。
她變得沈實、勤快,這場病其實救了她,她在洪氏努力學習,工作很快上手。
子敏同父親報告。「月桂最大優點是沈得住氣,肯吃虧,同事間有互相推卸責任,最終賴在她頭上,她從不出言自辯。」
洪太太嗯地一聲。「這真難得。」
子康笑。「我就辦不到,千錯萬錯,全是人家的錯,要不,就是社會的錯。」
子敏白他一眼。「所以,你是普天下至討厭的人。」
洪先生說:「文小姐氣質較前斯文許多。」
「是大哥改變了她。」
洪太太沈吟。「我看是她自己願意從頭開始。」
子敏說:「這是對的,一個人若不長進,無人可以幫他。」
洪先生歎氣。「可是她的病……我實不願孫兒有一個病媽。」
「那要看子聰自己了,人夾人緣,他實在愛月桂。」
是月桂本人拖著婚事。
「隔一年,再檢查清楚,的確是根治了才說。」
「吉人天相,不會有事。」
月桂看著子聰微微笑。「子聰,你是我生命中的陽光。」
子聰也笑。「彼此彼此。」
她與他的關係,本來因騙婚而起,沒想到,今日真正談到婚約。
月桂終於又看到了邵國強。
在一個茶座,他像是忽然蒼老了,可是仍然穿著最花俏的時髦衣飾,男人到了一定年紀,打扮還是沈穩點的好,越是趨時,越是老態。
他身邊有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他正使盡渾身解數討好她,她是他的新拍檔?月桂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急急別過頭去。
心中無限詫異,她怎麼會曾經同這樣一個吃軟飯的在一起?此刻想來,只覺不可思議。
趁他還沒看到她,她逃避瘟疫似的離開茶座。
走到陽光底下,她仰起頭,朝對面馬路走去。
傑作
心動百分百謠言呂三思第一次聽到這謠言,由同事鄧家良告訴她。
「外頭說,呂三思爬得這樣快這樣高,是因為與王作恆有特殊關係。」
三思當時並不生氣,她記得她反問:「王作恆,哪個王作恆?」
「你這個人,當然是恆昌行的王作恆。」
「哦,他。」
「怎麼樣,有那樣的事嗎?」
「連你都會問。」
「告訴我。」
三思說:「你不見得會為我闢謠。」
家良答:「我一定會。」
三思接著說:「我根本沒見過王作恆,我不認識他。」
家良狐疑。「不會吧,連酒會裡寒暄都未試過?」
三思斬釘截鐵地說:「謠言止於智者,清者自清,濁得自濁。」
家良說:「可是,誰散播此事?」
「誰有空去研究這種無聊的事。」
三思性格頗為豁達,並不放心上,把此事擱開。
她當時的男在是陳元之,一個年輕有為的世家子,有一雙會笑的眼睛,大家都認為他倆遲早會論到婚嫁。
他每天接她下班。
這一天,特地把車駛到南灣道一個停車場,他說:「三思,我有話問你。」
三思微笑,這可能是求婚了。
她有點緊張。
怎麼回事呢?她很喜歡他,可是希望多爭取一點時間,不如,先訂一年婚吧!
見他遲疑,還鼓勵他。「你說呀!」
陳元之皺上眉頭。「三思,外頭說你與王作恆有暖昧。」
呂三思要到這時候才知道事情有點嚴重。
她立刻反問:「外頭,外頭是誰?」
「整個行業,半個商界。」
「你可相信這謠傳?」
「我不信。」
「不信就好,開車,我們去吃飯。」
「可是,我想聽到你親口否認。」
「元之,我發誓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叫王作恆的人。」
陳元之似乎放心了。
「三思,這王作恆是個粗人,他家庭貧窮,白手興家,手段狠辣,並非善男信女,你千萬不要接近他。」
三思有點累。「同你說,我不認識他。」
「本來我不想提這件事,可是,我母親一定要我問個一清二楚。」
三思心中有氣,表面上很大方的說:「伯母也不過是關心你。」
心念已轉,迷時陳元之若求婚,她會說,遲些再講吧!
「我胃口欠佳,有點頭痛,你且送我回家。」
她天天同他在一起,根本沒有空餘時間,現在他卻來問她,她有否與第三者來往,真荒謬。
這該死的謠言,到底由誰傳出來?
第二天回到辦公室,三思吩咐秘書。「把王作恆的資料找出來我看看。」
她想認識這個人。
資料來了。
王作恆,恆昌行獨資老闆,擁有資產約十多億,專門收購小生意、拆散、轉售、賺大錢,結過一次婚,育有一子,不久離婚,前妻已在外國改嫁。
王無正式學歷,學徒出身,自不英語會話,是都會中白手興家的傳奇之一。
資料中有他的照片,王作恆肯定不是臨風一號人物,他粗曠、壯健,可是有陽光一般的笑容。
還有,他事母至孝。
三思心中納罕,根本不明白她怎麼會同這樣一個人扯上關係。
他們還說他同她有暖昧。
她要到今天才看清楚他的樣子。
這位王先生在家中接受訪問,家居十分寬敞,佈置簡樸大方,他不懂室內裝修不要緊,他有錢,可以雇最好的專家來為他服務。
他的書桌面積有乒乓球檯那樣大,桌面由一整塊原木雕出,邊級作不規則狀,古樸可愛。
他告訴記者,他獨居。
記者問:「你七歲的兒子呢?」
「與祖母住,獲得很好的照顧。」
三思想,這王作恆不是一個平凡的人。
真沒想到事情在半個月後會變成這樣。
鄧家良給她看一本雜誌。
三思目光落在一張照片上,幾乎沒即時腦溢血。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