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期,你可以改變自己呀!」
月生訕笑。「我並無妄想,祖母,我們改個話題。」
下午,她自花圃剪了一大束玫瑰插到水晶瓶裡,吩咐管家:「拿到老太太房去。」
周醫生在她身後說:「發生什麼事?這次回來,像換了一個人似,敬愛祖母,善待下人,這統共不是王寄期。」
月生轉過頭去。
周俊德醫生品學兼優,相貌端正,是十分難得的人才。
可是,她在世上時間有限,實在不便多生枝節,她的靈魂早已出售給秘密會所,只餘十多天便須交貨。
故此她只冷淡地應一聲走開。
太遲出現了,此刻名、利、戀情,對她來說,均可有可無。
月生最最不捨得的,將會是老太太,又一次要教她傷心了。
陪她去醫院檢查,月生緊緊追隨,不假手他人,老太太情緒欠佳,月生溫言安慰。
老太太落淚。「幸虧有個好孫女。」
周醫生在一旁揶揄:「浪子回頭金不換。」
這傢伙真的討厭,月生瞪他一眼。
就是那天,回到王宅,管家說:「王小姐,一位路先生在會客室等你。「
進去一看,原來是會長。
月生笑笑。「原來貴姓路。」
路會長打量過她。「月生,你氣色大佳,像換了一個人。」
月生正站在一面鏡子之前,抬起頭,看到了自己。是,穿著最名貴的套裝,又有專人理妝,定時三頓營養餐,又戒了酒,她到底是年輕,經過調理,整個人恢復了七成舊觀。
路會長說:「原來你是如此標緻的一個女子。」
「不敢當。」
「不過,為什麼不把握機會?」
月生笑而不答。
「人人把你當王寄期,她的支票簿、印章全在你面前,你竟不懂動用。」
「金錢不是一切。」
「記住,只得一個月,很快過去。」
「我知道。」
「還有可愛的周醫生,他簡直為你著迷。」
月生訝異。「你此行目的,就是為著說這些話?」
「不,我來警告你,十天後,我會來接你回去。」
「去何處?」
「我毋須回答這個問題。」
月生低下頭。「我後悔了。」
「人類都如此反覆無常。」
月生抬起頭。「生命誠可貴,我不應輕易放棄,我還年輕,終會掙扎出頭,一定有路可走。」
「太遲了,你的靈魂屬於我。」
月生懷疑。「你到底是誰?」
會長的雙眼綻出精光。「你說呢?」
「既然是宗交易,就不妨討價還價,你說可是?」
「月生,你已簽字,還圖混賴?」
「你要我靈魂何用?」
路會長看著她。「這樣吧,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騙取老太太簽名,把她那至善至美的靈魂歸我,我放你一馬。」他放下一份文件。
月生惶恐地答:「不!」會長不耐煩。「你太婆媽,難成大器。」
「我不會受你利用,我不會傷害無辜。」會長拂袖而起。「今晚,你有一個好機會,掌握與否,看你自己。」他打開大門離去。月生渾身戰慄。她懊悔到骨子裡去,緊緊咬著牙,靠近牆,才勉強站得穩。周醫生經過會客室,看到這種情況,連忙過來扶住她。「寄期,你怎麼了?」她搭住他強壯的手臂,緩緩坐下來。
「我幫你檢查一下。」月生說:「不用,」她喘氣。「我沒事。」周醫生低聲說:「老人年事已高,你要放開懷抱。」月生羞慚地說:「是。」
「有什麼事叫我。」月生真想告訴他,她不是王寄期,她是前來謀財害命的壞人。
原來,一個人失去了靈魂,錦衣美食豪宅都不能再帶來歡愉。
那晚,月生怎麼樣都睡不著,逼於無奈,她找到一瓶酒,剛想灌醉自己,忽然聽見一聲悶響。
她立刻開門出去。
不會是老祖母出了事吧。
月生第一時間推開祖母房門,發覺老太太倒在地上,明顯地已失去知覺。
月生握緊拳頭,這是機會了,趁老太太尚有呼吸,把她的指紋按到文件上,便可以向會長交代。
林月生還可以順利繼承所有財產。
原來,會長所要的,一直是老太太的靈魂,只不過利用她來達到目的。
不是想翻身嗎?這是不勞而獲的最佳機會。
但是,月生卻沒有那樣做。
她立刻拉動警鐘,管家趕來的時候,她已通知救護車來救人,並且,叫周醫生到醫院會合。
老太太甦醒了。
「寄期,寄期。」
月生落淚。「我在這裡。」
完了,她失去了最後一次機會。
看護走過來說:「王小姐,有電話找你。」
那一頭是會長,他咆吼道:「你這個笨蛋!」
月生沒好氣。「你不必侮辱我,我欠你的不是自尊,只是靈魂。」
她砰一聲摔了電話。
真是,她沒有必要受這種閒氣。
周醫生揉揉疲倦的眼睛。「好險,幸虧你發覺得早。」
「謝謝你。」
周醫生看著她。「我要向你道歉,以前,我看錯了你。」
月生牽牽嘴角。
真的王寄期失蹤去了哪裡?
放著這樣好的家庭、男伴、前途,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月生又何嘗不是,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性,竟然覺得生無可戀。
該死。
現在,她只得接受事實,時間無多,要善加利用,她主動向周醫生說:「可要跟我去散步?」
「我陪你。」
月生把車子開到一個沙灘。
她同那個人來過這裡:沙細、潔白,浪大,而且人少,真是散步的好地方。
月生深深吸一口氣,在風中,用力把石卵扔到白色的鹽沫裡去。
周俊德在一旁看著她。
「為什麼鬱鬱寡歡?」
「因為人生無常。」
「那麼,先吃甜品。」
月生笑了,周醫生真是樂觀的好人。
那天,他們在沙灘逗留了半日,兩個年輕人傾訴了許多心事。
然後,他們到醫院去向老太太道晚安。
回到家,已是深夜。
一進房,電燈自動亮起,路會長坐在會客室裡,向月生怒目相視。
月生也看著他,此人現在登堂入室,來去自如,真了不起。
會長沈聲說:「你不服?」
月生靜靜坐下。「這一切享受也都是你安排,公平交易,最近一個月是我畢生最舒暢的日子。」
會長臉色稍霽,他說:「原本,你可以永遠稱心如意地生活下去。」
月生搖頭。「我或者笨些,可能不擅經營,但我不是壞人。」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我不懂謀財害命,可免餘生寢食不安。」
「你真是一個討厭的人。」
「是嗎?謝謝。」
「今晚,我來帶你走。」
月生低下頭。「請便。」
「還有什麼話說?」
「有,真的王寄期到哪裡去了?」
「一年前她把靈魂出售給我。」
月生忍不住問:「她擁有一切,還想同你換什麼?」
「愛情。」
啊。
會長笑了。「貪婪。」
「你會如何處置我們的靈魂?」
會長像是聽到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一樣。「現在才問,不是太遲了嗎?」
月生退後一步。「我想活下去。」
「你已經生無可戀,你潦倒淪落,一無所有。」
「不,我還有力氣。」
「是,整日抱著酒瓶的力氣。」
月生落下淚來。「我會振作起來。」
她漸覺暈眩,扶住門框,可是身不由主,雙腿軟了下來,月生緩緩跪倒。
心頭清明,知道不妙,可是也很鎮定,有點無奈、惋惜,她終於失卻知覺。
「小姐,小姐。」
有人大力推她。
月生睜開雙眼,看到她熟悉的面孔。
「我們打烊了,我替你叫車。」是那好心的酒保。
什麼?原來她還伏在酒吧桌子上,醉倒了,一切不過是個夢。
「我無錢付賬。」
酒保笑道:「有人已替你付清全部賬項。」
「誰?」
「看這張支票。」
支票簽名下角,寫著王寄期三個字。
月生愕然,究竟是夢是真,是幻是實?她糊塗了,張大嘴合不攏。
「先回家去吧。」
「有人……收買我的靈魂……」
酒保沒好氣。「小姐,你醉了,我們這種破爛的靈魂會有誰要?別異想天開。」
月生躑躅回家,發覺門縫有一封信,打開一看,是房東給她的收條,原來過去六個月欠租也已經付清,她記得支票在她做王寄期的時候頂替送上。
要是願意從頭開始,現在是好機會,月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喜悅。
「會長,會長!」她高聲嚷。「謝謝你。」
沒有回應。
真幸運,可以做回她自己,她應該馬上振作起來,找工作,結交新的朋友,呵,還有,當務之急是把公寓好好清潔收拾。
電話鈴響了。
是會長的聲音。「對老太太一念之慈,救贖了你的靈魂。」
月生把握機會。「我如何聯絡周俊德。」
連會長都詫異了。「你這個人好不頑強凶悍。」
「告訴我。」
「他在——」
玩笑
王正康收拾桌子上雜物,預備下班。
同事余文強過來,一手搭在他肩上。「去何處?」
正康輕輕掃開小余的手。「你有什麼好去處?」
小余擠眉弄眼。「跟我來,不會教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