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上外套趕到約會地點去,當然不忘帶著那份電腦記錄。
王悅心遲到十分鐘,他看到她,立刻站起來,在這之前,他沒有見過她,但下意識覺得這秀麗的女子一定是不幸的王小姐。
悅心見過周兢文的照片,只覺他真人更為英俊。
兩人一時均不知如何開口。
周兢文看著皮膚白哲、雙目如星的王悅心,沒想到她竟會那樣漂亮,他結結巴巴地招呼她坐下來。
電光石火間,他腦中靈光一現,決定隱瞞事實。
「對不起,這樣倉卒把你叫出來。」
悅心笑笑。「也是時候了?」
「我是周兢文。」
「我知道。」
這不是他一直在找的對象嗎?看樣子,還須多謝周小眉。
女妝
王立文在一家規模龐大的時裝店做了一段時間,已經升為經理,可是忙的時候仍然站店堂裡親自待客,不知是不幸抑或大幸,生意總是好到極點。
手下月英苦笑說:「不是說不景氣嗎?可是進貢的客人仍然絡繹不絕。」
「總得穿呀!」
「不必數萬元置一襲衣服吧。」
「到了這個地步,不再叫衣服。」
「叫什麼?」月英大奇。
「叫雲裳。」
「嘩,立文,你真有學問。」
就算真有學問,中午還不是吃飯盒子,有時,立文怕太飽飯氣上湧,改吃壽司,或是三明治。
她一直吃得像只小鳥,身段十分苗條,穿起時裝做活招牌,十分吸引人。
很多人以為只有女明星及名媛才進這種店來挑衣服,其實是不對的。
一家店的生意好得可以上市集資,主要是受到大眾抬捧,而不是一小撮人的專利。
銀行區所有的職業女性都希望到這家店來選購服裝,才會造就了生意興隆。
立文教誨手下。「臉上不可有絲微教客人不愉快的神色露出來。」
「立文,有些客人混賬。」
「這是你的工作。」
「試了三十襲衣服也不買。」
「也有人試都不試買三十襲。」
「會弄髒衣服呢!」
「老闆心裡有數。」
有人笑。「還以為店大可以欺客。」
「欺侮客人的話,很快會沒有客人。」
大家吐吐舌頭,當然,她們一點也不相信立文,不過,她是經理,一切聽她指示。
今日,月英同她說:「今日有人約我午膳,可能要一小時才返。」
「去去去。」
月英滿面笑容的轉身走。
肯定是約了男朋友,不然哪裡會這樣高興。
立文也微笑起來,年輕女子凡事都為著異性,喜怒哀樂,全應在一個人身上。
接著,另外兩位同事也出去,立文坐在後廂小小寫字間邊吃三明治邊在電腦上點存貨。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敲門。
立文抬起頭,見是男裝部的彼得。
彼得有點靦腆。「立文,打擾你。」
「什麼事?」
「我有一位姓周的客人想買女服。」
「杏芳與淑藹都在外頭。」
「他的意思是,要一位成熟點的服務員。」
立文一怔,真好笑,客人的要求越來越古怪,不過,她大方地說:「那由我出馬服侍他好了。」
彼得鬆口氣。「謝謝你,立文。」
「是位大客人嗎?」
「非常疏爽,上一季結賬近七位數字。」
立文訝異。「穿西裝能穿那麼多嗎?」
「他送禮。」
「啊,這就難怪了。」
「一次他好友結婚,他負責兩位男家長三個伴郎的服飾,真不得了,領帶都買了三打。」
噫,這樣的客人非抓緊不可。
這次,是來送禮物給女友吧。「
彼得是個伶俐鬼。」不會,若是女友,一定會親自來試身選購。」
對,那一定是長輩女眷。
立文出到店堂,只見一個高個子背著他們,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
啊,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
面孔陌生,從未試過與小明星出現在報章雜誌社交版上。
立文微笑說:「周先生,我叫王立文,可以幫你什麼?」
那周先生並無架子,立刻說:「我是周永倫。」
「請坐。」
「王小姐,我想買幾件女服。」
「是,屬意何種牌子、什麼款式,日間還是晚服?」
他肯定地答:「晚服,好牌子,不暴露。」
「料子呢?」
「不閃光,不釘亮片,沒有縐褶蝴蝶結裙邊。」
立文笑了。「絲絨可好?」
「對,就是那個。」
「色呢?」
「黑、灰紫、蟹殼青、金棕。」
品味雖然獨突,但因為絕不含糊,所以不難服侍。
立文捧出一本照片簿子。「先生,你且看看這裡邊的服裝。」
周永倫翻開照片簿,精神為之一振。
他立刻作出主張,挑了近十襲的晚裝與搭配的外套,立文想,這裡已經近七位數字了。
她笑問:「穿什麼號碼?」
這時,周永倫忽然躊躇。「最大幾號?」
立文一怔。「晚裝通常沒有十分大號,約是四十四吧。」
他問立文。「你穿幾號?」
「三十六,有時三十八。」
「可以改嗎?」
「我們的師傅手工極佳。」
「你可否穿小號的衣服給我看看?」立文想一想。「周先生,我可以約模特兒示範。」他略覺興奮。「什麼時候?」
「明日上午十時方便嗎?」
「一言為定。」他道謝後離去。彼得連忙過來問:「怎麼樣?」
「很爽快。」
「事主為何不來試身?」立文笑。「我沒問,我只管賣衣服。」
「許多衣服只到四十二號。」
「是,」立文承認。「我們其實沒有大碼衣服。」
「真歧視胖人是不是。」立文但笑不語。
「這位女士個子太大,不見得是美女。」
「不一定,也許人家五尺十寸高。」
彼得說:「你快去工作吧,周先生明早來。」
他說得對,立文即刻打電話約模特兒。
月英午餐回來,看到這種情形,不禁笑道:「我們才出去吃頓飯,佣金已教立文搶光光。」
立文只得笑。
第二天,周永倫準時到。
模特兒迅速示範,他覺得十分滿意,全部購下。
立文說:「試過後如有不合請取回修改。」
「我明白,沒有時限吧?」
「許多客人把前年的衣服拿來改。」
「服務太好了,名不虛傳。」
立文送周先生到門口。
稍後,自然有司機模樣的人上來取衣服。
他走了兩次才搬完。
「嘩,」杏芳誇張地說。「店裡的晚裝去掉一半。」
立文不出聲。
她注意到溫文的周永倫戴極薄的白金皮帶表,穿深色西裝,戴深色領帶,看上去好不舒服。
都會裡有兩種男性,立文只看能幹的那類,其餘一半不放在眼內,可是太多有本事的男人囂張、霸道,以為財富即是一切,人可以買,也可以賣,心中只有利益,以及權勢。
遇上這種男性即使豐衣足食也是有遺憾的吧。
當然,他們挑的也不會是王立文這種平凡的白領女,他們往往擁有城內最著名的美女。
利用人,同時被利用,其間獲益,是商業城市中普遍行為。
過兩日,周永倫的秘書打電話來。
「王小姐,周先生這裡有幾件衣服要改一改。」
「沒問題,請隨時拿來。」
「有兩件是即時要穿的。」
「假如早上十時拿來,下午五時可以交貨。」
「謝謝。」
月英問:「是那位周先生嗎?」
「是。」
「不知將來誰有福氣嫁那樣的人。」
立文納罕。「你見過他?」
月英取出一本雜誌,打開其中一頁。
大標題是「女性應當仰慕的獨身男性」,只見其他男子不是坐在豪華遊艇的甲板上,就是靠在名貴歐洲跑車的車頭。
只有周永倫一個人的照片模糊,他正在跑步,是記者偷攝的全身照。
圖片註解是:周君不接受訪問拍攝。
月英問:「有性格吧。」
立文點點頭。
記者這樣寫:「周永倫繼承整個商業王國,富而不驕,難能可貴。」
個人資料註明:未婚,與母、姊同住,畢業於哈佛商管碩士……
「他不是那種著名富商。」
富商想出名實在太容易,簡直要逃避才能隱居,由此可知周永倫是故意躲開名氣。
只聽得月英說:「需前世修過的女子才嫁他。」
「修什麼?」
月英笑。「自然不是英國文學、工商管理。」
「讓我們亡羊補牢,今生急起直追,希望來世有得救。」
月英感喟。「我不是貪圖人家金錢,但到底嫁得好,以後不必擔心孩子的教育費與老人的醫療費,而且,因為夫婿能幹,我們也連帶會受到尊敬。」
立文默默聽著。
月英說下去。「白領女沒有自尊,客人一不高興,罵個狗血淋頭,要出頭,唯有嫁得高人一等。」
她說得也有道理。
總不見得過了四十歲,仍然對著客人嘻嘻哈哈,唯唯諾諾,口不對心。
「立文,衣服改好了,你親自送去。」
立文大驚。「我?」
「是,你。」
「怎麼可以。」立文忽然脹紅面孔。
「為什麼不可以?」
「那邊自然有司機來取。」
「不,你送去,你是經理,服務周到,理所當然,你若放棄了這樣好的機會,我不饒你。」
立文吞下一口涎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