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心猜想他身型高大,英俊豪爽,與他並排站的話,她只到她肩膀。
不過,即使他是個文弱書生,或是面團團略微肥胖,也無所謂。
她與他實在合拍投契。
他令她完全鬆弛,統共毋須偽裝,這點極之難得。
「我想放假是頗遙遠的事。」
「先可以計劃一下。」
「告訴我關於你的事,你獨身嗎?」
「是,你呢?」
悅心很高興。「我也是。」
「為何沒有對象?」
悅心搔搔頭。「沒遇上,彼此要求不同,談不來。」
「要求高?」
「不,相反地,只希望彼此信任、體諒以及愛護。」
「對物質沒有要求?」
「怎麼沒有,年年都逼老闆加薪。」
「哈哈哈。」
「有人按鈴。」
「好,我們暫時打住。」
來人是電腦公司的工程人員,在書房忙了半小時。
「王小姐,顯像器已裝妥,如果對方也有同樣的設備,你們立刻可以看著對方對話。」
「謝謝你。」
工程人員告辭。
悅心相信周兢文有同樣設備,只不過,他還不想用,也許,在他們這個階段,還不適合面對面。
悅心約了同事黎子中到家來談公事。
子中年紀與她相仿,能力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只有一個缺點,至今尚未戒煙。
每隔一小時,就得站到露台去吸上一支。
悅心陪著她。
「說真的,子中,有沒有男友?」
子中笑。「你口氣似我母親。」
「有還是沒有?」
「沒有,我在找一個身高六尺,體態碩健,且要有胸毛的壯男。」
「子中,別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我幹麼要向一個微胖禿頂矮子妥協?他有智慧?我也有,他有事業?我也有,女子也可以貪圖美色。」
悅心不語。
「我喜歡粗獷型男性,一把可以將我抱起來那種。」
「讓我們先把工夫趕出來再說。」
「你呢,悅心?」子中拉住她。
悅心沒好氣。「只要是個男人就好。」
「你平日和顏悅色,追求者眾。」
「是嗎?我沒看見有男人。」悅心感喟。
說來說去,其實還不是要求不同。
兩人專心工作,三小時之後,建議書已草擬妥當。
喝茶小休,子中有新發現。
「咦,你裝了顯像對話器,打算同誰通訊?」
悅心掩飾。「在加拿大的外婆。」
子中笑。「別人說這樣的話,我才不信,但是你不同,悅心,你真會孝順。」
悅心也只得笑。
「這副裝置不便宜。」
「還好啦。」
吃完宵夜,悅心送子中回家。
第二天,她回到公司,問資料室借了軟體,做了一件不大有禮貌的事。
她對電腦說:「搜查品泰貢尼亞體育用品公司資料。」
不消一會兒,資料打出來。
是一家中等規模的公司,在三藩市與溫哥華均有分店,營業額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請提供創辦人資料。」
「老闆周兢文,為人低調,自稱總監,與員工關係上佳。」
「已婚抑或未婚?」
「無資料。」
「年歲?」
「無資料。」
「近照?」
「無資料。」
「唏,你這算是什麼資料庫?」
「對不起,周氏為人低調,或者,你可以派私家偵探查他。」
「不勞你操心。」
悅心啪一聲關掉電腦。
也難怪,這套軟體中包括五萬間以上註冊公司的資料,只能籠統地提供大概。
有問題,其實不應旁敲側擊,應該鼓起勇氣直接向周兢文詢問。
不過,現在還未到時候。
這時,她才發覺早上忘記查看電子信件。
連忙把私人電腦接到公司來。
周兢文有便條給她。
一束鈴蘭與一杯咖啡,咖啡還冒著煙。
悅心微笑。
子中推門進來,一眼看到。「咦,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會記得敲門。」
悅心掩飾。「沒問題。「
「誰送假花給你?」
「一個客戶。」
「他沒有你地址嗎?」
悅心不響,他們,只是網上筆友。
「人不在本地的話,也可以托國際花店代勞,真花電傳即至。」
「黎子中,你再嚕嗦,就活脫是個老姑婆。」
話還未說完,秘書就來敲門。
「王小姐,有一位周先生叫人送花來。」
一小束鈴蘭,同螢幕上一模一樣,只不過芬芳撲鼻。
黎子中只得扔下一句「羨煞旁人」,走出去。
悅心滿心喜歡。
晚上,她回到家,立刻向他道謝。
他說:「十分唐突,可是,又不能事先問:可以送花到辦公室嗎?」
「可以。」
「是我的榮幸。」
悅心說:「真沒想到你有空親自辦這樣瑣碎的事。」
他遲疑一會兒才答:「凡事總分先後。」
悅心非常高興。
她沒想到會看到周兢文的照片。
第二天一打開新聞版第三頁當眼之處,便讀到「品泰貢尼亞公司慷慨捐贈三千萬元予兒童醫院,該公司總監周兢文昨日前往兒童醫院……」
照片上的他英偉高大笑容可親。
同她想像中一模一樣,悅、心抬起頭來,不能輕易放過此人。
找了那麼久,應該是他了。
那麼多網址,好比天上繁星,居然因為打錯字母而接觸到他,也真是注定。
悅心舒暢地放下報紙。
對有需要的兒童如此疏爽,確是難得,這樣的人種,不那麼容易遇到。
不多久,子中便說:「王悅心臉上有春天的感覺。」形容得也不算誇張。
每天一早一晚,她總會與周兢文聊上幾句。
悅心預計再過一陣子,便可以要求見面。
她都準備好了。
可是,電腦另一端,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讓我們以高速,經過光學纖維,到那一頭去看一看。
那另一頭,應該是周兢文的私人電腦才是。
錯。
電腦安放在一間佈置雅致的工作室裡,四周圍全是書本以及報紙雜誌。
書桌上的小擺設顯示電腦的主人並非男性。
啊,怎麼會這樣。
只見到一個身段婀娜的年輕女子走近電腦彎身去注意螢幕。
她手持香檳杯子,喝的卻是果汁,身上只穿白色棉質內衣褲。
她看到了王悅心的留言,立刻鄭重的回復。
她是誰?是周兢文的秘書嗎?
一切就快揭曉。
工作室門被推開,另一個妙齡女子走進來,與先頭那個有同樣的濃眉大眼,一看就知道是兩姐妹。
她詫異地問:「小眉,你不在作弄筆友?」
那叫小眉的女郎抬起頭來。「噓,她要求見面。」
「你太無聊了。」
小眉說:「我在做一項研究。」
「虧你還自稱作家。」
小眉笑。「我從來不敢自稱作家,我只不過是個寫作人。」
「若果小叔知道你利用他的名字玩惡作劇,準把你的頭擰下來。」
小眉似乎也有點心。「早知當初胡亂虛擬一個名字。」
「你對你的惡行沒有絲毫悔意。」
小眉說:「我想鑽研時代職業女性的寂寥生活,寫本小說。」
她姊姊替她接上去。「於是冒充周兢文,日日獻慇勤,套取她內心秘密,可是這樣?」
「我——」
「小眉,你絕對傷害無辜。」
「這——」
「看情形,該位王悅心小姐已經對周兢文一往情深,現在,你又應該怎麼辦?」
小眉吞一口涎沫。「終止通訊?」
「來不及了。」
小眉頹然。「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那日,她搭錯線,我一時貪玩,才冒認表叔,沒想到一個英明的事業女性如此容易上當。」
「因為你是一個作家,善於編寫人物對白情節。」
「但小叔確如我形容,一絲不差。」
「你好自為之,」姊姊的沒好氣。「後果自負。」
「喂,別落井下石好不好。」
「我倒有一個辦法。」
「說來聽聽。」
「反正小叔是個王老五,你不如——」聲音漸漸低下去。
小眉狐疑地問:「行得通嗎?」
「也只得試一試了。」
過兩日,周兢文辦公桌上放著一隻大信封。
沒有架子的他脫下外套,隨口問秘書:「這是什麼?」
「小眉送上來給你的。」
「鬼靈精又搞什麼把戲?」
「也許是她的新書,周小眉今日已是一個紅作家了。」
周兢文邊搖頭邊笑。「我同情她的讀者。」
秘書又說:「還有,她叫你看了不要生氣。」
「到底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周兢文拆開信封,抖出內容,是一疊打出來的電腦記錄,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了。
他且擱下工作看了下去,看得他怪叫連連。
「豈有此理,小眉,我剝你的皮!」
他大聲叫秘書找小眉。
「周先生,她到東京度假去了。」
周兢文如熱鍋上螞蟻般團團轉。
接著,他靜了下來。
立刻解釋是唯一的辦法。
他馬上打電話到王悅心辦公室。
悅心聽到他聲音,不禁怔住,有點意外,有點驚惶,但掩飾不住也有一絲甜蜜。
「什麼事?」
「王小姐,我想與你面談。」
「請說時間地點。」
「美國會所,今天下午三時。」
「我有一個會議——」
「請設法出來,我有非常要緊的話要說。」
她只考慮了一分鐘。「好吧。」
周兢文一額角的汗。
周小眉竟闖下這樣大的禍教他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