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兒笑道:「你說話太老成了。」
「這就是跟丹在一起的好處了,」我得意洋洋的說:「他年紀比我大一截,經驗比我豐富,我學得很快。」
「當心變成人精。」美兒說。
我剛笑,有一隻手搭在我肩上,我嚇了一跳,我整個人被曬得熱辣辣,而那隻手卻是冰冷的。抬頭一看,更加錯愕.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個人──
「蒂姐。」我叫她。
「小柔。」她戴一副太陽眼鏡,頭髮似乎失去昔日的光彩,「你果然在這裡,小柔。」
「你怎麼找到我的?」我忍不住問。
「你家人告訴我你的行蹤,」她苦笑,「丹呢?」
「今天我沒有見到他。」我說:「你怎麼回來了?」
她點點頭。
「你看上去好憔悴,蒂姐。」
「小柔,我有話跟你說。」
「自然,」我站起來。
她打量我身裁,歎口氣。
我不好意思地拉了身上布料極少的泳衣。
她與我走向岸邊。「丹與你走得近?」
「他有空約會我。」
「他對你重要嗎?」蒂姐問我。
我坦白的說:「我不知道,我喜歡他,毫無疑問。」
蒂姐微笑,「你還在一團雲的階段,自然不知道自己想些什麼,但覺得他比大強懂事體夠威風,是不是?」她看著我。
「是。」我承認。
她鬆一口氣,「但是他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我失望,「你回到他身邊,他就沒有空陪我吃飯喝茶看電影了。」
帶姐仰起頭笑,「你這個泡泡糖,你以為男女之間就是那麼幾回事?」
我漲紅了臉,「當然沒有那麼簡單,我懂得很多。」
蒂姐愛憐地看住我,「我知道丹為什麼喜歡接近你,連我也禁不住要抱你一下親你一下。」
「謝謝你。」我說。
「丹怎麼了?」她問。
「很想念你,」我說:「但我想他不肯向你低頭。」
她怔怔地想了一會兒,歎口氣,「我去找他。」
我說:「蒂姐,我其實不想祝你成功,但我又希望你成功,心中很矛盾。」
她凝視我,「小柔,你真純潔如一頁白紙。」
我錯愕,「我差點一搶了你的男朋友,你還稱讚我純潔?」
「不是這個意思,將來你會明白。」她物我的臉頰,走了。
我回到美兒身邊躺下。
美兒問:「你們倒是有說有笑的。」
「她對我極好。」
「你們應該是情敵呀!」
「丹從沒愛過我,」我惆悵的說:「怎麼個敵法呢?」
「你可有真的愛過丹,我是指,不是對他有好感,而是真正刻骨銘心的愛?」
我猶疑的問:「那種愛是怎麼樣的呢?」
「聽說會失眠、焦急、憔悴、失去食慾、無心做事、心絞痛、失魂落魄……」
我眼睛越睜越大,「不不,我沒有到那個地步……一
美兒也很困惑,「小柔,假使戀愛是那個樣子的,那不簡直是受苦受難嗎?」
我忽然想起剛才的蒂姐,她落了形,戀愛傳說中的徵象她全部俱全。
我們稻後便收拾回塚了。
我很矛盾,不捨得丹,但又希望他與蒂姐和好如初,糊里糊塗,心神恍惚。
丹有幾天都沒出現,我想念他。
一日,父母親在閒聊,剛好被我聽到他的消息。
父:「…蒂蒂回來了。」
母:「是嗎?」詫異。
父:「聽說兩個人要重修舊好,真似一陣風,來去沒影蹤。」
母:「真剌激,他們的生活直情多姿多彩。」很看不過眼的意思,「要結婚了嗎?」
「快了。」
母:「不知小柔如何想?」
「她會如何?」父親愕然,「你不是以為她真的愛上了表叔吧?」
「當然不,但是她喜歡他,這件事也許會刺激她。」
「你愛女兒也太過份了。」
母親不響,我很感動,覺得母親無微不至,回到房裡躺下。
也許美兒說得對,我並沒有真正的戀愛,但為什麼我悶悶不樂?
第二天,丹來找我,他幾乎是跳躍著過來的,我諷刺他:「當心跌痛你的老骨頭。」
他說:「大力水手,我終於決定結婚了。」
「是嗎,」心中更加不悅,「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又不是雙方家長。」
「咦,你是我的紅顏知己呢!」他逗我。
我沒精打采,「我不過是一個年幼無知的大力水手罷了,你少說好聽的話來哄我。」
「你令我失望,」他蹲下來看我,「我幾乎肯定你會代我高興。」
我轉過臉不睬他,「我在等大強來,你別在我面前亂晃,他會誤會。」
「好吧,我們明天再見,我與蒂蒂再來找你。」他有點失望。
我索性背著地,我確是不開心。
他過半晌不見有動靜,只好開門打算走。
我又不忍,轉過身子來說:「喂!祝你們幸福。」
他聽了樂得過來擁抱我,「小傢伙,我知道你可愛,我們明天見。」他去了。
我深深歎口氣。
曾經一度,我還以為我有機會可以霸佔地呢。一切不過是夏日驕陽之下一個夢罷了,有點像檸檬水,半酸不甜的。
我躺回床上,很想愁思一番,又不知從何開始,然後就聽見一陣狗吠,是大強帶著人家新送給他的小狼犬來看我了吧。
我跳起床,立刻振作起來,暑假還長著呢,改天再覓閒愁不遲,於是大聲叫:「大強,我在這裡──」
我十五歲的憂鬱止於此。
恭喜
回到公寓,看到整個沙發上堆滿了秋冬季衣服。
又是左英的傑作,毫無疑問,整份薪水用來買衣服穿,走進時裝店,人家把她當作菩薩般看待,只要售貨員說聲好看,她拿過來比一比,便一模一樣要十件八件。
房間裡壁櫥裝不下,便塞進皮箱裡,儘管如此,每季還是買新的,光是林林總總、寬寬窄窄的皮帶二百數十條,實在放不下了,也整理出來送人。
我老說:「這麼新就送人?現擺店裡賣的還沒有這麼好呢,這件這件這件,我替你買下來,打個對折吧,省得我去店裡挑。」
人家買衣服貴多不貴精,她卻又多又精,錢花光了,整個月啃麵包,嘴裡淡出鳥來,央求我請她吃咖哩雞飯。
左英是一枝花。
而我,我平常的衣著是白T恤半打,三條粗布褲,再加一雙涼鞋與一雙球鞋──下雨穿球鞋,晴天穿涼鞋,穿壞才買新的,絕不浪費。
我在儲蓄買房子。
可笑的是,我的職業:時裝模特兒。左英卻是個初級行政人員。
走出去,給人的印象剛相反。
穿得這麼素,也是我的職業病,平時工作時花枝招展,看著各式各樣的時款新裝,差些沒害色盲,一旦有機會休息,只喜歡白色。
我對衣服的潮流自然是熟悉的,所以才不會相信真有人肯花大錢放膽買下一季一分不值的東西。
「浪費。」我惋惜的說。
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哪!無論買什麼,都還有個渣滓,只有穿衣服,沒個底,多多錢擲出去都是浪費。
左英說:「可是穿著漂亮,走在街上,有人看我一眼,已經心滿意足。」
我情願看別人,那麼貴。
左英穿起這些衣服很好看,她有那個身裁,又肯花時間配這配那,心血與金錢都看得出。
而我是越來越隨便了。
在夏季的時候,把長頭髮一狠心剪掉,現在齊下巴,雖是目前巴黎最時髦的樣子,但左英說不好看。「你最大的特點便是一頭好發。」
現在面孔也不化妝,黃黃的,洗得發亮,白T恤、牛仔褲,我喜歡這樣,讓皮膚休息,毛孔透氣。
挽著超級市場買回來的雜物,不知是否會有人誤會我是菲律賓女傭。
我大聲叫:「左英,你還不出來幫忙,說好今天要做羅宋場。」
自房內轉出來的是一個男人。
男人!
我退後一步,警惕地看住他。左英真是,說好不准把男人往家裡帶,她怎麼違背規例?這小子。
那年輕男人用手背擦擦鼻子,笑道:「是戴琪吧?我叫何永忠,左英到樓下買水果去了。」
我略存敵意,看看沙發上那堆還吊著價目牌的衣服,又看看他,「請坐。」我說:「別客氣。」
這時候門聲一響,左英也回來了,手裡捧看一個哈蜜瓜,看清形是下了重本,怎麼,這姓何的男人值得嗎?
「你們已經認識了?」左英嚷:「自我介紹過了?」
我表示我要到廚房去。
左英跟進來,關上廚房門,一邊切蜜瓜一邊說:「你覺得他怎麼樣?」
「要不要我出去看一部電影避開一陣子?」我笑問。
「別傻好不好?我們都快要訂婚了。」左英笑。
「什麼?一直沒聽你說過。」我停了手。
「時機還沒有成熟,說來無益,」她笑得一臉春風,「你看他怎麼樣?」
我切蔬菜,「條件一定很好羅。」
「自然。獨生子,父親是很開通的生意人,開建築公司,他自己是建築師,知道文化館?是他設計的。」左英得意洋洋;「找了十年,總算找到了。」
「出去出去,」我說:「最恨人家比我幸運,別阻看我做湯。」我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