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他連屋子都祖好了,這一兩月的事。」
「好傢伙,倒成了我的姊夫了,你幾時搬出去?」
「結婚之後。」
「那麼這層房子呢?是媽剩給我們的,你要賣嗎?」
「怎麼可以賣呢?當然是留著你住,等你嫁出去之後,我們再租給別人。」我說。
「那邊是好的,沒想到比我先出嫁。」她笑了。
我看得出阿清笑得非常勉強,心裡也不好受。
「每個人都以為我會比你早嫁。」阿清說了心中話。
我不出聲。
「姐,你與劉天威,還是我做的媒呢,你說可是?」
「是的,不是你,我也不會認識他。」我說實話。
阿清側側頭,「看不出他倒有一手,追妹妹不著,又轉頭追姊姊到手,了不起。」
我不太高興阿清一直提以往的事,不過她愛說,也只好讓她說。讓她發洩一下好了。
「阿清。」我叫他一聲。
「什麼?」她抬起頭來。
「你也好好的找一個人,嫁了算了。」我低聲說。
「你倒替我擔心起來了!」她仰頭哈哈大笑。
那種笑聲,尖銳而可怕,我覺得很不舒服。
阿清是變了。她越來越苦澀,人瘦了不少,憔悴不堪。
這些大部份是她自作自受,由此可知她與彼得的事並沒有什麼進展。
我怕丟下她一個人。我真的有點怕,我與天威搬出去的時候,她個人怎麼辦呢?
多年來我為她煮飯沖茶,整理房間。多年來就替她等門,她總是忘了鎖匙。她一個人可以做這些事情嗎?
她是我的妹妹。
我只記得她是我的妹妹,實實在在,我不喜歡阿清。
我之所以容忍她這些日子,都是因為她是我妹妹。
但是我已經要嫁人了,她又情緒低落,我離不了她。
在這時候讓她一個人留在這間老屋子裡,怎麼能放心?
果然,事情發生了。
那天我一早便去和天威辦登記結婚的手續,忙了一個上午。
下午天威說屋子裡要添一件傢俱,又去逛了公司。
結果我們選了一張雲石小几,放在沙發角落裡。
那茶几雖然貴得有點超出我們的預算,但是我很喜歡它。
新居雖然小,卻是完完整整的一個家,什麼都有。
與我現在的老房子是不同的,我喜歡一個新的家。
我心中是異常甜蜜的,那種感覺,猶如吞了大口蜜糖。
走得累了,我們就在一家小館子裡用些點心。
天威問:「阿清是不是在家裡?有沒有出去?」
「她呀?」我苦笑,「我想還沒起床吧,一直蒙頭睡。」
天威不出聲。
「我倒情願她恢復以前那種生活了,看她悶在家裡,愁眉苦瞼的,更叫我心裡難受。
「她這樣下去,可是個大問題啊。」天威低聲說。
「可不是?我又快要搬出去住了,」我歎口氣。
「我一直覺得她是一個想得開的女孩子。」他說。
「這次也是湊巧,可遇上魔頭了。」我說:「那個彼得。」
「胡亂遺棄女人是有罪名的。」天威說:「不能想辦法?」
「第一:阿清已經廿幾歲了,當初又是心甘情願的──」
「不能這麼說!」
「第二:強扭的瓜不甜,即使結婚,他們也不會幸福。」
「這倒是真的。」天威低聲說:「阿清糊塗得很。」
「她一向是很精靈的!你看這一次怎麼辦?」我問。
「除了聽其自然,也沒有其他法子,是不是?」
「是的。」
我們喝完了茶,手挽手的走出小館子,天威要送我。
我笑說:「今天的電視節目不錯呢!在我家坐一會兒。」
「好。」他也笑。
到了家門,我拿鎖匙開了大門,我們倆進屋子去。
客廳裡的窗簾還沒拉開,與我走的時候一模一樣。
天威問:「還在睡?」
我聳聳肩,「我去看看她,你在這兒等著,倒杯水喝。」
「那裡喝得了那麼多水?」天威笑著,一邊坐下來。
我推開房門,只看見阿清背著我睡著,臉朝裡面。
她的一床被子有半床掉在地上,露著兩條膀子。
「阿清。」我叫她一聲。
她沒有回答我。我搖搖頭,「阿清,好起來了。」
她還是不響。我知道她的心倩,故此並不怪她。
我替她撥好頭髮,也許她昨天一個晚上沒有睡覺。
我拿起她的手,替她放進被窩裡,她的手是冰涼的。
我吃了一驚。
「阿清!」我大聲叫,我把她的臉撥過來看。
阿清的臉是灰白的,雙眼緊閉,嘴角有白沫吐出來。
「天威!」我尖叫出來。「天威!救人救人!」
天威自客廳衝進來,「什麼事?」他奔到床邊來。
我連話都說不出了,只會指著床上的阿清叫他看。
天威抱起阿清,撥開她眼皮一看,「我的天!」他呻吟。
「我去打電話!」我終於說。
我到客廳,手軟腳冷的撥了九九九,差不多昏過去。
再回到房裡,我發覺天威用毯子把阿清裹了起來。
他問我:「怎麼辦?」天威的聲音是顫抖的,「怎麼辦?」
「等車子來。」我也同樣震驚,「她吃了什麼樣的藥?」
「找找瓶子。」他說:
但是我找來找去,都找不到任何瓶子罐子可疑的東西。
然後救護車就來了,來得很快,自有人把阿清抬了出去。
我們也跟著救護車走,忽然之間,天威掩著臉哭了。
我呆呆的看著窗外,心裡不知道是什麼的滋味。
天威的態度是顯然的異常,他為什麼要哭呢?
震驚害怕才是正常的。但是在這種時刻,我又怎能怪他。
阿清不知道是幾時服下的毒藥,如果是一早便吃的……
希望她才吞了沒多久,否則的話,救不回來,我怎麼樣對待母親?比去世的時候,是怎麼囑咐我的?
這個妹妹,實在太難管教,媽又去世得早,給我留下了這個難題。現在她還服藥自殺。
叫我怎麼辦呢?
到了醫院,我們下車,他們把阿清推進了急症室。
天威馬上跟了進來,我尾隨在後,看見他們為阿清灌腸。
等做完了這些,醫生說:「她沒事了。放心吧。」
天威還是用手掩著臉,蹲在阿清的病床旁邊。
我看他一眼,出去把阿清的名字地址一切登記了。
我看看鐘,攪了兩個鐘頭,阿清太不像話了。
我問天威,「你要回去嗎?我留在這裡看守好了。」
他搖搖頭口
醫生說:「你們兩個都可以回去,她又不是小孩子。」
阿清這時候呻吟了一聲!天威馬上探頭過去看。
不是我多心,他實在是有點兒過份了,我想。
我靜靜的歎口氣,算了,都快要結婚了,還吃這種醋?
但是我對阿清的厭憎,卻是加了倍,我幾乎恨她。
她就是愛耍這樣的花槍!而且幾乎百試百靈。
我在一張椅子坐下,心裡又氣又急又餓,身子也累了。
醫生過去替阿清檢查,阿清慢慢甦醒過來。
她看看四周,忽然大哭起來,「讓我死,讓我死!」
我不出聲,我覺得她真是醜,一張臉漂亮有什麼用?
但是天威不以為然,他拍著阿清的肩膀,安慰她。
阿清還在嗚咽,「死了算了,救回來還是受罪……」
「不要哭,一切都好商量,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呢?」
我皺上了眉頭。
那個醫生問我,「你是她的什麼人?」他看著我。
「姊姊。」
「我有話說。」醫生道:「請你過來一下好嗎?」
我抬起頭來,疑惑的看著醫生,他要說什麼呢?
「什麼?」我失聲。
醫生笑笑,「你不知道?那麼她的丈夫一定知道。」
醫生把天威當作阿清的丈夫,我不怪他,任何人看見現在這種情形,都會誤會。
但是阿清有了孕?我受不住這個打擊,她真的與彼得攪出這種事來了?
「那怎麼辦?」我蒼白著臉問醫生,「怎麼辦?」
「這一次運氣很好,胎兒沒受影響,你勸勸她,下次就不保險了。」醫生還很幽默。
我聽了卻心如刀割,怎麼辦?阿清連一個字都不肯聽我的,現在果然出事了。這孩子怎麼辦?她又怎麼樣?
我一身冷汗。這不是一死可以解決的事,真的不是。
我低下了頭,等她出院再慢慢的問她吧,還有什麼法子。
阿清三天就出院了。
人很虛弱,但是不礙事,整天躺在床上哭。
我問她:「你有什麼打算?死不是法子呢,阿清。」
「你都知道了?」她大哭起來,呼天搶地的樣子。
這些日子來,我還得服侍她,煮菜弄粥的。
我歎口氣,「你把事情說說清楚好不好?」
「他不肯承認。」
「彼得不承認?」我問:「他就是沒良心,你早該知道。」
她又大哭。
「哭什麼呢?對孩子也不好,阿清,現在哭也來不及了。」
「我不要這個孩子!」
「你又語出驚人了!」我不開心,「孩子有什麼罪?」
「我不要不要!」她尖聲哭了起來,「怎麼可以要這孩子?
「或者你可以去找彼得的父親,你說打算這麼做。」
「我已經去過了。」她嗚嗚咽咽的說:「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