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家的老人家,閒得寂寞,來找人搭汕聊天。
「還剩兩個願望,要陞官還是要發財,悉聽尊便。」
「都要呀,還有,再添一位如意郎君,再加長命百歲,福壽康寧,兒孫滿堂,壽終正寢。」
老太太笑,「胡鬧。」
怡和斟茶給她。
「對了,您貴姓,你家孫兒可是我的朋友?」
老太太說:「巫小姐,沒想到你心地懲地好。」
「匹夫之勇有什麼用。」
又不能使許君多看她一眼,怕和歎一聲氣。
老太大拍拍她的手:「想到什麼,告訴我。」
「要的東西太多,三個願望不夠用。」怡和笑。
「只剩兩個了。」怡和仍不在意,繼續閒談。電話鈴響,是她的妹妹怡樂。
『『姐姐,請你馬上過來一下。」
「對,妹夫的身體檢查報告出來沒有?」怡樂哭了,「姐姐,你過來我告訴你。」不好了,怕和跳起來,「老太太,我有急事要去一趟,下次再招呼你。」
「不用客氣。」
「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
怕和匆匆穿上衣裳,與老太太下樓,先替她叫:,再趕到妹妹家去。
怡樂那對三歲與五歲的孩子正在玩耍,她本人z目紅腫,泣不成聲。
」慢慢講。」怡和握住她的手。
「醫生一摸到他腎部腫塊,便說是癌。」
怕和直罵:「這是哪一國的神醫?」
「現躺在醫院檢驗,報告要稍後才出,姐姐,若有三長兩短,不堪設想。」
孩子見母親哭,也過來伏在她身上哭。
怡和歎息,世上苦難何其多,只要無災無難,又何用發財揚名。
怡樂已經消瘦憔悴,怡和苦無良方來分擔她的憂慮,急得如熱鍋上螞蟻。
怡樂哭訴:「他如今躺在醫院裡,不准探訪。」
那個晚上,天忽然下起大雨,感覺上十分淒苦。
怡和安慰妹妹一下,便打道回府。
她實在不捨得走,一家三口婦孺,縮作一團,就像一窩貓。
過兩日,醫生巡房,摸摸這裡,按按那裡,一口咬定「這只腎要切掉」,恰樂哭得眼珠子幾乎沒掉出來。
一個孩子中暑發燒,另一個跌破了頭,他們的母親精神不振,家裡人仰馬翻。
怡和急得雙眼發紅,她一手抱一個外甥,累極而訴苦:「我此刻真心希望妹夫身體恢復健康,安然返家與妻兒團聚,一切如常。」
在她努力哄撮下,怕樂總算略肯進食。
這樣下去,怕和伯她也要累垮。
半夜才返家,電話鈴響了。
抬和真怕是什麼噩耗,還好,那邊不是醫院,是一位老太太,是哪一位老太太。
怕和馬上認出她的聲音,「這麼晚了,還沒睡?」
「你剛許了第二個願望。」
「是嗎,」怕和諤然,「那是什麼」
「你真糊塗。」
「我想起來了,」怡和說,「我希望妹夫身體健康。」
「對。」
「這是一個好願望,我覺得我做對了,」怡和笑,「健康比財寶重要,要發財可以繼續買六合彩。」
「你真是豁達呵。」
「假使你真的可以使我妹夫痊癒,拜託你速速叫他出院。」
老太太惋惜地說:「你原本可以希望擁有南太平洋的一個珊瑚島。」
「我一直沒有學會游泳,我情願要一個健康的妹夫。」
「晚安。」
「喂喂,老太太。」
那邊已經掛掉了。
怡和為著妹妹一家人失眠,第二早上班,沒精打采,面上泛油。
怡和補妝時對著小鏡子說:「魔鏡魔鏡,誰屬至美?」
美不美不要緊,怡和希望許某人注意到她其他的優點。
假如有三個願望的話,第三個願望真得留著自用。
小王推門進來,「怡和,今晚我請客,你一定要賞面。」
「今晚我沒空,家裡出了事。」
『『喲,怡和,你倦容滿面。」
『『是呀,快撐不住了。」
「請半天事假回家憩一憩,晚上再出來,派對少了你不像話。」
「我若有精神,一定來,好不好?」
小王見她眼底黑得似一隻熊貓,不敢勉強她,「你盡量出來。」
『怡和點點頭。
小王一出去,又有人推門進來,喲,怕和抬頭,客似雲來。這人卻是怡樂,怡和連站起來,「妹妹,什麼事?』』她怎麼來了,怡和一顆心似要從胸口躍出來。
怡和連忙道:「姐姐,好消息。」
「說呀。」
「主任醫生今早取到報告了,一切無恙。」
『『無恙?」謝謝天怡怕和心中一塊大石頭就此移去。
「原來一隻腎內有腫瘤,瘤內積水抽掉便可出院『『那先頭為何說成那麼恐怖?「『『先頭的確有癌細胞跡象。」『『這玩笑真開大了。」
怡樂卻喜極而泣。
「來,我陪你回去。」
「你走得開嗎?」
「我想穿了,世上沒有走不開的人,放不下的事,弄得不好,不由你不走,不由你不放。」
怡和吩咐幾句,離開了辦公室,先把妹妹送回家,隨即返轉公寓,把電話插頭拔掉,埋頭就睡。
這三天來受的壓力,真是不易提的,如今放下心來,非得暢快地睡它一覺。
怡和本來不打算醒來,奈何黃昏時門鍾不停的響,她掙扎下床,前去開門。
「老太太,是你。」
「幹嘛不聽電話?」老太大舞動著雙臂責備她。
怡和存心開玩笑,「你為什麼不施展傳心術?」
「你心中雜念太多,不能接收。」
「老太太,你還沒有告訴我您尊姓大名。」
「姓名有什麼重要。」
「那麼,你急急找我,有什麼事嗎?」
「提醒你參加一個重要的約會。」
「約會?我沒有約會。」怡和莫名其妙。
「怎麼沒有,想想清楚。」
「呵對了,王明淘今晚有個慶功宴,去不去都無所謂。」
「既然睡醒了,為何不去2」
「我想在家看電視。」
「越看越呆,年輕人該多多走動。」老太太有點倚老賣老的樣子,「穿那件白色絲旗袍去。,,
怡和奇問:「你怎麼知道我有一件那樣衣裳?」
老太太瞪她一眼,「從頭到尾,你根本不知我是誰。」
「咦,」怡和不服,「我一直問你,你又不肯說。」
「傻女孩。」
怡和笑,「第一次聽見人家這樣叫我,可見老太太你眼光獨到,一般人都覺得我太過精明,難以應付,十分巴辣。」
「傻,傻得無可再傻。」
「別說了,」怡和充滿感慨,「再說我要哭了。」
「來,穿衣化妝,出外吃飯,當是送給我的禮物。」
「老太太,不管你是誰,只要你肯常來陪我聊天,我就受用不盡。」
「說話倒是討人歡喜。」
等怡和換好衣服出來,老太已經離去。
她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
這老太太到底是誰?
既然沒有惡意,懷著什麼目的?
怡和聳聳肩,出門去。
老太說她是許願者。
多麼可愛的身份。
偏偏怡和許下的兩個願望都已實現。
老太太的身份更加半幻半真。
坐在街車中,怡和心情平和愉快。
睡過一覺,精神來了,怡和決定痛痛快快的飽餐一頓,與同事好好聚一聚。
到達目的地,怡和一眼看到小王與太太站在一起迎賓,她放下心頭大石,小兩口子已經言歸T 好,確是好消息。
她坐下與同事們玩撲克牌。
牌風正順,身後多了個人,「打這張。」
怡和的目的在乎娛樂,輸贏她無所謂,於是打出皇牌,結果贏了三注。
怡和轉過頭來多謝那個人,發覺他是她心儀已久的許志文君。
同事們起哄,「他倆聯合對付我們,我們還有得剩嗎,不玩了不玩了。」
怕和怕她的眼神出賣自己,連忙把牌推掉,站起來,搭訕說:「不知什麼時候開席。」
「還有半個小時。」
「我們到酒吧那邊坐一會兒如何?」
許君並不反對,「我正想喝杯啤酒。」
太順利了。
怡和想,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她的?
怡和又想:還沒有動用到第三個願望呢。
他給她一杯威士忌加冰。
「咦,你怎麼知道我喝這個?」
許志文微笑,「我打聽過。』:
一句這樣簡單的話,便使怡和心中暖洋洋。
那一頓晚飯他們坐在一起,散席時同事們已經把他們當作一對,眾人以為他倆故意趁這晚來公開關係,連怡和都不相信他們才剛剛開始。
約會就此開始。
完全有種相聚恨晚的感覺。
從這個時候開始,怡和沒有再見過那位老太太,她不再造訪,不再撥電話,她像是在空氣中消失了。
怡和非常想念她。
她還保留著第三個願望,不知有效期多久,倘若十二個月內不用作廢,損失太大。
她又不想胡亂應用,噫,好生躊躇。
但最近凡事順利,怡和並無苛求,怎麼許願?
三個月後,許志文把怡和帶回家見家人。
怡和先見過許伯、伯母。
飯後,志文說:「我與你見我祖母。」
怡和有點意外。
「老人家茹素,不與我們吃飯,來。」
祖母住在大宅的閣樓上,另有傭人侍候。
她背著門坐椅子上。
好熟悉的背影:小個子,銀絲發,怡和一時熱情脫口而出:「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