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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亦舒

  「那位小姐無論如何不肯交待她的身世,王氏夫婦怕她來歷不明,將來會有麻煩。」

  「王首文自己先退縮了。」

  蘇思宏不出聲。

  「他找我幹什麼?」

  「他只是想與焦小姐談談。」

  「我不耐煩聽他訴衷情,告訴他,是他自己的抉擇,往事已逝,不如努力建立幸福家庭。」

  「是,焦小姐。」

  日朗掛斷電話。

  這時門鈴一響,岑介仁來了,他全身披褂,穿著禮服,分明要去赴會,不知何故,特地抽空上來。

  開門見山,他問:「王首文追求你?」永遠消息通靈。

  原來是為這個,日朗反問:「你投贊成抑或反對票?」

  「他已婚,妻善妒,這還不算,財政權不在他手上。」

  「噫,閣下反對。」

  岑介仁焦急,「日朗,你好好的一個人——」

  「你放心,那種人,我不看在眼內。」

  岑介仁鬆口氣,「我走了。」

  「不喝杯咖啡?」

  「我女伴在車中等我,我們要去跳舞。」

  日朗啼笑皆非。

  岑介仁取過外套,瞇瞇笑,「再見日朗。」

  日朗只得說:「玩得高興點。」

  焦日朗知道他不會令她失望。

  這一陣子,日朗休息得比較早。

  早睡早起是個好習慣,但若非精力不夠,誰願意那麼乖。

  日朗做了一個夢,夢中她睡在床上,起不來,耳畔聽見絮絮的語聲,知道父親要搬出去了,那麼,母親也要走,「媽媽,」她掙扎地叫,「媽,」但是說什麼都起不來。母親一走,她怎麼辦,她還小,她不能沒有家。

  終於日朗自床上滾到地下,大幅白色的窗幔捲到她身上纏住她,她看不見母親,「媽媽,」她一直叫,「媽媽。」

  日朗終於醒了,她聽到刺耳的電話鈴,要略事喘息,才能去接聽,取起鬧鐘一看,是清晨三時。

  「日朗,我在中區警署,煩你來保釋我。」

  日朗不相信這是真的,「岑介仁?」

  對方垂頭喪氣,「是。」聲音顫抖。

  「我馬上找律師來。」

  「我已經找了小林。」

  「出了什麼事?」

  「打架。」

  「等我二十分鐘。」

  日朗就是有這點好處,她連忙套上毛衣長褲,抓起支票車鑰匙,立刻飛車過海。

  真沒想到警署夜市這麼熱鬧,各色人等擠得水洩不通。

  看到岑介仁,日朗連忙走過去。

  老岑左眼烏青,腫了起來,似一隻鴿蛋。

  他連忙握緊她的手,日朗一看律師小林已在辦交涉,放下心來。

  「你打了誰?」

  岑介仁呶呶嘴。

  日朗朝那邊一看,呆住了,那人竟是王首文,人生何處不相逢,那王首文頰上中了一拳,一片淤紅,掛了彩。

  日朗大惑不解,「為什麼?」

  岑介仁不出聲,眼睛瞄一瞄前方。

  日朗的視線追隨過去,呵,她看到一個年輕女子在接受警方詢問。

  日朗心一動,好眼熟,長頭髮,好身段,雪白肌膚,驟眼看似一個人,是,有點像晨曦。

  日朗看了王首文一眼,他也看到了她。

  就為了這樣一個女孩子,兩個有頭有臉的男人清晨扯到警局來。

  她暗暗歎口氣。

  那女孩站起來,呶著鮮紅的嘴,走到一角坐下,身材是沒話說,可是這時看仔細了,臉容又不太像了,日朗最不喜歡這種不安份的眉梢眼角。

  「誰報的警?」

  「舞會主人。」

  「王首文預備起訴你嗎?」

  「不知道,小林叫我先告他。」

  日朗惡向膽邊生,「統統替我坐下,不准動!」

  她走向王首文那一邊,輕輕問道:「有無通知家人?」

  「蘇思宏已在途中。」

  他不敢知會父母妻子。

  日朗開口了,聲音溫婉可人,「王先生,在舞會中,喝多了,摔一跤,也是有的。」

  王首文一怔。

  「桌子有錯,椅子也有錯,酒對你有誤會,燈令你目眩,不必追究了,事情弄大,不好看。」

  一言點醒夢中人,「是,我腳步不穩,絆倒在地。」

  日朗放下心來,「這事,是怎麼發生的呢?」

  「我喝多了,我以為我看到了晨曦。」

  「你沒有忘記她?」

  「沒有,我沒有忘記她。」

  日朗歎口氣。

  「你明白嗎?」王首文問。

  日朗抬起頭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傷心事。」

  「你是對方什麼人?」王首文有點困惑。

  「手足。」

  「他真幸運。」

  日朗看看岑介仁,「我也認為如此。」

  蘇思宏到了,他連忙蹲到王首文跟前聽候吩咐。

  岑介仁還要出言諷刺日朗:「你到底來幫誰?」

  日朗不去理他,半晌,蘇思宏過來同岑君密斟,只見岑介仁不住點頭。

  小林同警察說半晌,那制服人員抬起頭宣佈:「好好好,大家都是自己不小心,摔了跤,此事無苦主,亦無被告,好得不得了,省回納稅人不少金錢,全體回家去吧。」

  日朗在這一個小時裡起碼已經瘦了一公斤。

  一夥人到這個時候才真正清醒過來,各自捏著汗。

  蘇思宏過來向日朗道謝。

  「這個城真小。」日朗說。

  蘇思宏歎口氣,「焦小姐,所以我在鄭重考慮移民。」

  日朗說:「總有舒服點的地方,容易一點兒的工作。」

  蘇思宏黯然退下,偕王首文離去。

  小林陪岑介仁走。

  日朗剛欲登車,聽見那艷女郎呱呱叫:「喂,喂,誰送我回家?」

  沒有人理睬她。

  日朗見她穿著那樣稀薄的衣裳,只得說:「上車吧。」

  世事就是這麼滑稽。

  那女孩子破涕為笑,說出地址。

  日朗問:「這麼早回家,家長不反對?」

  那女孩笑笑:「你不認識我?」

  「我們見過嗎?」

  「我是『香島傳奇』的女主角之一鄭永心。」

  「恭喜恭喜,已經走出了第一步。」

  「剛才,為什麼人人都說是摔跤?」

  「你呢,你怎麼講?」

  「林律師叫我說什麼都沒看見。」

  「對,你在化妝間。」

  「真想是,我同岑介仁在跳舞,忽然之間,王公子過來一定要同我說話,」女孩洋洋得意,「兩人言語間起了衝突,就你一拳我一腳打了起來。」

  日朗說:「到你家了。」

  「這位姐姐,你貴姓?」

  日朗笑:「普通人,姓名何足掛齒。」

  那女孩聳聳肩,下車而去。

  回到寓所,天已經亮了。

  真是狗一般的生涯。

  要到這個時候,日朗的心才靜下來,回憶出門前那個夢。

  她是多麼想接觸母親,多麼想有一個完整的家,但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傷心事。

  她穿上她的上班服出門去。

  秘書看見她吃一驚,「焦小姐,你似挨過一頓打。」

  挨打的還真的不是她。

  岑介仁的電話接踵而至。

  「沒有你我就身敗名裂了。」

  日朗唯唯諾諾。

  「你為什麼不罵我?」

  到了這種地步,罵有個鬼用。

  「你對我太好了。」

  對朋友,能幫就幫,不幫拉倒,何必諸多教訓。

  「那王首文是給你面子吧?」

  「介仁,你好好休息幾天,忘記這件事,我們改天再談。」

  「日朗,我得酬謝你呀。」

  「介仁,大家像手足一樣。」

  「日朗,我不會忘記你的好處。」

  日朗看看鐘,時間已不早了,她有工作要趕出來,實在不便久談。

  沒想到私人電話一個接著一個。

  「焦小姐,我是蘇思宏,王首文著我向你道謝。」

  「我沒做什麼,是他有涵養,沉得住氣。」

  「王先生十分感激。」

  「不客氣了,不好意思,我要讀完文件進會議室去。」

  「是是是,再見。」

  自會議出來,有兩個人在等她,一男一女。

  日朗一向先尊重女性,「這位小姐請進來。」

  她不認識她,是誰呢?

  「我是尊爵地產公司經理部的人,岑介仁先生叫我前來見焦小姐。我們在東區海光灣有幢大廈一年後落成,現有一個小單位很適合焦小姐用,岑先生吩咐我帶你去看看。呵,屋價八五折,他已付了百分之十五首期款子。」

  日朗呆住,她最怕人家對她好,無以為報,這分明是岑介仁自己的投資,現在讓出來給她。

  這種機會,一錯過就永遠不再有了。

  日朗聽見自己厚著臉皮說:「我今天下班有空。」

  「好,我五時半來接你去看地方。」

  日朗把那位小姐送出去,示意那位先生進來。

  那年輕人遞上名片,日朗一看,廣亨珠寶公司,剛在訝異,來人已打開一隻絲絨扁盒,「王首文先生讓我送來給焦小姐過目。」

  日朗忽然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

  混到如今,總算有異性送禮上門來了,卻是為著別的原因。

  盒子內是一條白金項鏈,鏈墜一顆光芒四射的圓鑽。日朗至喜這種設計簡單大方的首飾,順口問:「石頭有多大?」

  那年輕人看一看紀錄,「二卡拉七六,H色,無瑕疵。」

  日朗吁出一口氣。

  年輕人笑著站起來,「焦小姐,我先走一步。」

  「慢著,」日朗叫住他,「把盒子帶回去。」

  他詫異了。

  「同王先生說,我所需要的,只是一副好的雙光眼鏡。」

  那年輕人又一怔,不過遵囑收起珠寶盒子,欠欠身子,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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